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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佬收了字據,從木箱中摸出一包油布包交給吳天寶。吳天寶開啟油布包,現出一支烤藍發亮的&ldo;鬼炮&rdo;,和一盒子彈。吳天寶試了一下空槍,重新包上油布,塞入懷中,豪宕地大笑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吳天寶剩下要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去見未過門的小阿媛顧玉秀一面。

顧玉秀住的棚戶緊挨著租界的黃泥浜旁邊。小刀會沒有造反以前,顧玉秀的爺爺在老城廂經營一家殷實的香粉店。清兵破城後,香粉店陷於兵燹,爺爺和奶奶葬身火海,顧家破產了。顧玉秀的爹孃蜇居棚戶,顧玉秀出生後唯一見到昔日顧家風光的孑孓‐‐一隻琺瑯胭脂盒。胭脂盒內的胭脂餅早已乾枯,硬得像瓦片,但是仍舊發出淡淡的香味,誘導著顧玉秀有朝一日走出棚戶,遷入香氣四溢的租界區內,重新過上憧憬的日子。偏偏替人代寫書信為生的老爹病逝,老孃一急之下也跟著西歸,一貧如洗的顧玉秀只能頭插草標,賣身葬爹孃。偏偏老天有眼,那一天吳天寶剛剛提升了哨官,同鄉阿毛邀他到老城廂賭錢,恰巧撞見了熱孝在身的顧玉秀,便將她買了下來,並答應在守孝百日後娶她為妻,帶她住進租界內的石庫門安居。豈知百日未滿,吳天寶為了買&ldo;鬼佬&rdo;竟將她典押,很是內疚。

吳天寶提著風燈,敲開了顧玉秀的家門,顧玉秀見恩人從天而降,又驚又喜,連忙將未婚夫讓進家徒四壁的棚屋裡。吳天寶新升哨官不久,沒有積蓄,手中即使有多餘的餉錢,也捐給五爺當了會黨的會費。厚葬了顧玉秀的爹孃後,吳天寶也只留下拮据的錢供顧玉秀過著簡陋的日子。所以顧玉秀見了吳天寶赧顏地說:&ldo;大哥稍坐片刻,家裡還有幾塊豆腐乾,奴家去打點老酒,去去就回。&rdo;

吳天寶見顧玉秀才十六歲就如此體貼,心裡越不是滋味,說:&ldo;不必了,我說幾句話就回營裡去。&rdo;

顧玉秀忐忑地恭立在一旁,不知道吳天寶要說什麼。

吳天寶拉她坐在床沿,弦外有音地說:&ldo;阿秀,我明朝要開拔出長差,一時半會回不來。&rdo;

顧玉秀說:&ldo;奴家一定每天晚上早早閂門,等著大哥回來。&rdo;

吳天寶狠下心說:&ldo;如果我有個三長兩短回不來,你不要恨我。&rdo;

顧玉秀想得很豁達,說:&ldo;大哥是新軍,是營隊上的人,奴家要當大哥的女人,知道走馬行船三分險的道理,奴家會挺得住的。&rdo;恨死了清兵的顧玉秀自從認識吳天寶後,才知道新軍跟大清的綠營兵不一樣,是北洋大臣袁世凱天津小站練兵訓練出六鎮(師)軍隊後,各地督撫紛紛效仿新建的軍隊,灰布是新軍裝,來復槍是新武器,洋人是訓練的顧問,作派迥然不同。

吳天寶見顧玉秀如此明理,暗暗嘆她的命跟中藥櫃上的抹布一樣,揩來揩去都是苦的,儘量往好裡的說:&ldo;如果我有命回來,我一定在洋場裡租一間石庫門的房子,風風光光地娶你過門。&rdo;上海人早先將租界稱夷場,經多年華夷融合後,漸漸認同了西方文化的摻糅,改稱夷人為洋人,夷場為洋場。

富貴險中求,顧玉秀從小聽爹爹說過這句話,所以她對吳天寶話中蘊藏的危險不會太擔心,既然要嫁給當兵的,就要有吃糧又要吃子彈的膽魄。於是松心地說:&ldo;奴家戶間裡,剛才結好大一個燈花,明朝會有喜事的,大哥不必擔心。&rdo;

吳天寶心頭一陣感動,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纖纖小手,說:&ldo;我走了,你自家照顧好自家。&rdo;

顧玉秀順勢抱住他,跟小鳥依人一樣,懇求道:&ldo;大哥,你今晚就不要走了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