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時分,任文娟被一陣一陣機關槍的槍聲從代春的懷抱中驚醒了。她滑溜出沉睡的代春的懷抱,匆匆地穿上早已晾乾的衣服,趟過淺淺的江水,向自己的水師旗營跑去。從上游傳來的機關槍槍聲,時斷時續,那是法國海軍還沒有停止血腥的屠殺,野蠻地攻擊馬江上遇到的所有中國船隻和無辜的船民。任文娟後怕地加快了腳步。
她剛一跑進水師旗營,就被一幅慘狀驚呆了。營裡營外插滿白幡,家眷們披麻戴孝,呼天搶地,地上擺滿了一具具用草蓆遮蓋的屍體。這些屍體都是戰死的炮臺上的水師旗營的官兵,或者是水師旗營在福建海軍當兵的子弟,軀體殘缺,血肉模糊,甚至留著無法洗淨的被炮火燻炱的傷口。
有個大嬸看見了呆若木雞的任文娟,失聲叫道:&ldo;月娟,月娟,你爹躺在這裡!&rdo;
宛如晴天響個霹靂,任文娟驚醒了,搶上前去,掀開一張草蓆,只見她爹安祥地閉著眼睛,胸口被炮彈片洞穿了。她哇地哭了一聲,昏倒在她爹的屍體上。
任文娟甦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了。好心的大嬸不僅守護著她,還告訴她,她爹和戰死的水師官兵們都已經入殮下葬了。她帶著香燭紙馬到她爹的墳上去祭奠,忽然發現墳前站著那個俏冤家代春,已經在她爹的墳前祭上香燭紙馬。
她百感交集,一言不發,開始祭拜她爹。代春在一旁默默地幫她燒著紙馬,心裡已經做出了大膽的決定。
三天前代春在窩棚裡醒來,發現任文娟走了,他心裡惦記著福建海軍的勝負,連忙遊過江去,回到馬尾,才知道敗局已定。馬江一戰,法國艦隊不僅摧毀了以馬尾為基地的福建海軍,而且轟毀了堪稱中國近代海軍搖籃的馬尾造船廠和船政學堂。陣亡將士共七百九十六名,其中包括代春最敬仰的管駕許壽山。代春聽說&ldo;福星&rdo;號炮艦也沉沒了,全艦官兵英勇戰死,便搖船過江,尋到任文娟爹的墳,寄奠上自己的哀思,不想遇上任文娟。
任文娟伏在新墳上低低地哭著,身上還殘留著遭命運重創的餘韻折磨著她的身子,髮髻不整,熱孝在身,令他動了惻隱。他扶起她,摟住她因悲傷而輕顫的肩頭說:&ldo;我已經接到上令,回京師去。月娟,跟我走吧?&rdo;
她抬起淚眼,用天真未鑿的眼光看著他,那是不容欺騙的眼光。
代春信誓旦旦地說:&ldo;實不相瞞,我已經有妻室了,那是早年家裡指婚的。可是你如果不嫌委屈,我可以求我爹允許我娶你為妾。&rdo;
無依無靠的任文娟看他為自己瘦損容光,不無感動,再聽到衷言,便點了點頭,突如其來的幸福已經在她身上發生作用,她素服生春,薄暈含花,嬌柔無力地倚擁在他的懷中,由他擺布了。
代春帶著任文娟回到京師,先將任文娟安排在客棧,才回到郡王府。老郡王見兒子從戰火中逃生,與他抱頭痛哭。聰明的代春立刻將話題一轉,說明自己能夠死裡逃生,實賴一名秀才的女兒捨命相救,並說與她已經絲蘿縛結,請求納為如夫人,為郡王府添下一男半女。豈料老郡王搬出滿漢不準通婚的祖宗家法,命令代春酬謝重金將任文娟打發回原藉。代春的夫人婉容得知丈夫心有所屬後,又抹脖子又上吊,鬧得郡王府雞犬不寧。代春一不作,二不休,不辭而別,帶上任文娟離開京師去威海衛,投奔在那裡巡視北洋海軍的恩師李鴻章。東窗事發後,任文娟才恍然得知代春是個貝勒,而自己只是一個蓬門小女,正想向代春提出領情分手,不料發現自己帶身喜了,只好打消了念頭。
老郡王絕非等閒之輩,立即給李鴻章發去一封求助的電報。等到代春在威海衛行轅大營求見到北洋大臣李鴻章,李鴻章劈面就嘉獎代春在馬江海戰中&ldo;不懼法焰,不畏敵艦,苦戰盡忠,不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