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那是，那是，姑娘素手不輕握嘛。&rdo;鄭汝才自嘲地鬆開了老手，一滴口水有意無意地滴在顧玉秀的手背上。她不驚，也不擦，若無其事地向陳定棋點點頭，算作打了招呼。然後，顧玉秀漫不經心地向陳定劍伸去那隻留著鄭汝才口水痕跡的小手，裝作倦怠地說：&ldo;陳大人，久仰了。&rdo;不等看得目瞪口呆的陳定劍回過神，她已經收回縴手，轉身坐下，用職業的口氣問，坐在主賓位上的鄭汝才：&ldo;請問先生要聽什麼曲子&rdo;

鄭汝才聽了眉宇生豪，說：&ldo;自古妓家，才藝為先，肉慾其次。顧姑娘開口度曲，大有上古遺風。名妓藝文，內在美的風範，可以直追詩經國風。原因是&l;無名男女之詩&r;，才更能率直地表現男女間的至愛至情，這便是，&l;知太極陰陽之理，存諸天壤&r;。可惜是西洋文明的入侵，以為拿妓女戶肉帛交易的現狀，方之於古代妓家，實屬大謬。今天顧姑娘恢復古風，讓我等大開眼界，真是榮幸。&rdo;

陳定棋心裡暗暗好笑，色迷迷的鄭汝才分明想老牛吃嫩草，還說出一番冠冕堂皇的道理。

周友三似乎有意也將陳定劍扔在一旁，對鄭汝才奉承地說：&ldo;鄭先生不愧是出身福州三坊七巷的名門，大有儒商之雅。&rdo;

鄭汝才打著哈哈，說：&ldo;淺陋，淺陋，雖名汝才，實是不才，既然從商，不能免俗。那我就請顧姑娘彈唱一曲《遊園驚夢》。取今日歡度聚春園，見顧姑娘宛如驚夢之意。&rdo;

周友三連聲叫好，又叫跑堂揭開佛跳牆酒罈上的荷葉，頓時一陣撲鼻異香瀰漫花廳。跑堂抱走酒罈，開始將酒罈內的佳餚舀入一隻清花盆內端上桌。周友三替眾人斟滿瓊漿玉液之後，才說：&ldo;好啦，有了佳餚美酒，才能讓顧姑娘度曲交心。請各位先幹了頭一杯。&rdo;

&ldo;慢！&rdo;陳定劍見自己被顧玉秀有意待慢，早憋了一肚子的醋意，借題發揮地說：&ldo;既讓顧姑娘度曲，與我等交心，應當讓顧姑娘自己點曲，才能尋覓知音。&rdo;他在暗示顧玉秀傾心於她的是自己。然而顧玉秀裝作沒有會意。

周友三見陳定劍坐不住了，才有意地說：&ldo;定劍說得也有道理。未開宴，先唱曲，本是中國妓家之傳統，舉世所絕無僅有，鄭先生不反對吧？&rdo;

鄭汝才說：&ldo;《金瓶梅》中就有召妓獻唱的寫照，請顧姑娘挑拿手的絕唱獻藝。&rdo;

顧玉秀說：&ldo;既然先生抬愛，奴家就唱一段《蘇三起解》。&rdo;

周友三一看顧玉秀終於對陳定劍動了真情，不愁不刺激五爺的妒火，五爺的眼線一定布在聚春園盯梢顧玉秀，此舉必定於亂中暴露了五爺的行藏，還愁追查不出五爺的最終行蹤？就一錘定音地說：&ldo;女起解？好！好！這是崑曲中的名段，一曲值千金。&rdo;

於是顧玉秀抱起琵琶，想像如擁陳定劍在懷，獨運慧心，五指一劃，滑過琴絃，便流出清音，然後再輕啟繡口，將一聲一聲的哀怨傾訴，一杵一杵地撞入陳定劍輕慢自己的心扉：&ldo;蘇三離了洪桐縣，將身來在大街前。未曾開言（口）我心好慘，過往的君子聽我言。哪一位去到南京轉，與我那三郎把信傳：就說蘇三把命斷，來生變犬馬我當報還。&rdo;

鄭汝才聽得搖頭晃腦，一隻胖嘟嘟的肥手在自己蹺起的二郎腿上輕拍度曲，似乎想像到了囚禁蘇三的洪桐縣牢房，在低矮窄小的牢房小亞廟前同蘇三一起跪著祈求神祗保佑，那也是一種艷福。

陳定劍覺得耳鼓如搗，那聲聲哀怨，如泣如訴，分明在責指自己昨天在林則徐祠堂對她的輕慢，對儀鳳的熱絡，還遑論什麼想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