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有些事在逐漸變成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越鏡塵與其說是疑惑,還不如說恐懼這“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的東西有一天說清道明瞭。
也不能說他真的理解了什麼,只能說他的直覺並不比鳳未然差多少。他直覺這件事不會讓他好過。
人類恐懼未知的事物,越鏡塵也一樣。
“所以……你應該學著當一個父親。”
白衣男子竟然笑了起來,道:“繼續說下去。”
越鏡塵看了他一眼,徑自轉身越過他走向那間木屋。平淡道:“好自為知……父親大人。”
又是木葉橫斜疏條交映。
白雲遊走於天際。
日光透在一襲白衣的男子身上。他的臉上又掛上輕淺的微笑,溫柔寧靜。稱著柔麗的容貌,宛如天外飛仙。
這才是蕭墨隱應有的姿態。
其實越鏡塵應該知道,“好自為知”這四個字永遠不可能被安到這個人身上。
風雲變幻,世事難料。
也許很多很多的情緒是別人看不到的,也許很多很多的付出只換來如劍四字。白衣男子心中作何感想,也是難料。是痛?是怒?而他又會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來?
忍字頭上一把刀。蕭墨隱和越鏡塵卻都沒有把刀往自己頭上插的興趣。
越鏡塵,他比誰都明白一切可能會發生的事,例如話出口的那一秒他的脖子就可能已與身體分家了。但,與其看那人現在那殷勤的態度,對於越鏡塵來說還不如象三年前一樣時時想一刀砍死他來得舒服。前者總有種詭異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一把劍進了劍鞘就能當它永遠不傷人嗎?
越鏡塵不信。
所以,那些話早講早好。縱然死,他也不會忍,他總認為沒什麼話是不能說的。就象蕭墨隱總認為什麼話都是不能說的,即便說也要拐上幾個彎。
話語中,總是不自覺會帶上人的弱點。
越鏡塵沒有回屋裡。他徑直從屋後的窗戶翻出去,繞著路向山下走去。
木影,暮影。還有一個黑影,頃刻便已跪在他身前。
展在面對兩個人的時候永遠有該有的恭敬,他現在就是低著頭,以平淡的聲音道:“少主,請勿離開此地。”
越鏡塵問:“他的命令?”
展的頭又低了幾分,道:“不是。”這不能怪展多管閒事,盡一切所能保護魔教未來的教主就是他職責所在。
越鏡塵聞言冷笑,“沒有他的命令該聽誰的命令?”
他的。便是任何一位少主,也沒有他來得風光,甚至可以指使七領主三護法。
展用力捏緊掌心,直掐到自己掌中已流出鮮血。他只有退開。若不拿出身份來壓制他,即使是砍了他的腦袋,展也不會動一步。
不知何時,他的權力竟然大到已可以與蕭墨隱平級而論。
……那人開始把畫的密密麻麻的總壇機關圖給他看。越鏡塵不喜歡看這種東西,但他更不喜歡讓他手把手一個個指給他看,所以他背了。
……後來換成了比機關圖更密密麻麻的人脈圖,最終到破紅塵的心法。
……漸漸可以自由來往於整個總壇,包括於最機密的逐風殿。任何人需象服從教主一樣服從他,不得抬頭而視。
若越鏡塵不是越鏡塵,只怕當場就想舉兵造反了。
但越鏡塵現在只覺得恐怖。
他竟然已漸漸變成另一個人了,變成魔教少主。他竟然已開始習慣這個身份,這個世界,以及……那個人。潛意識裡相信他說的話,潛意識裡認同他做的事,即使不能認同的,也能轉換成勉強接受。
只可惜這個人是不能相信的——劍鞘裡的劍就不會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