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堅微微一驚:“你現在出去?你是一軍主帥,怎麼能冒險!”
石拔臉色略略一沉,低聲說道:“如今局勢不利,除了千把個不怕死的,全軍上下,十有**都害怕。哼,連軍師心內都這樣了,他其實也有些怕的,起什麼涅槃戈壁的名字,涅槃不就是死嗎?晦氣!所以我們得有一個勝利!”
石堅道:“但是……”
石拔揮了揮手,道:“放心,我死不了。真有危險時,我眼皮會跳,但現在整個人定得很,一定沒事。”
他做事喜憑直覺,石堅倒也知道。
就在這時,羌笛響起,有人伴笛聲唱歌,意甚悲憫淒涼,石拔聽不懂,叫來胡振問他,胡振說這時高適的詩,又說了詩意。石拔再聽,見唱的是:
邊城十一月,雨雪亂霏霏。
元戎號令嚴,人馬亦輕肥。
羌胡無盡日,征戰幾時歸。
詩自然是好詩,而且高適是張邁最喜歡的詩人,張邁喜歡,石拔自然也跟著喜歡。
可是這時聽到“征戰幾時歸”,石拔臉色又是一沉,對石堅道:“元帥的決定,是對的!此次北掃漠北,條件其實並不成熟,但元帥還是決定冒險行事,國中有許多人不理解,我原來也不明白,只是覺得既是元帥的決定,那肯定是對的。但現在我真的理解了,元帥是對的!”
他聽著羌笛,哼道:“征戰幾時歸!真正死人的大戰還沒開始呢,就想回去了!我們的疆域大了,兵士多了,國勢強了,但軍中卻有人開始軟了!哼!”
胡振見石拔臉色變,急道:“我去制止那人!”
“不必!”石拔道:“說空話的軍令無益,難道我因為那人吹吹笛子就處決了他?得用血,才能將軍中死氣激起來!”
石拔又叫胡振:“把我那五百頭睡著的猛虎全部叫醒,隨我去吃肉!”
時夜甚靜,笛聲遠遠傳開。
耶律察割夜起,聽到笛聲,哈哈一笑,對罨撒葛道:“漠北沒事了!”
“為什麼?”罨撒葛問。
“你沒聽那笛聲麼?那裡頭有軍怨的味道。”耶律察割道:“天策位處絲路上,聽說這幾年甚是富饒。人富了就思安穩,思安穩了就怕死。怕死了就不願意來這苦寒之地。現在死戰將起,對方軍中卻先起來這樣的曲子,石拔竟然也不制止!看來他也在十丈紅軟中被泡得軟了!”
罨撒葛問:“那還擂鼓嗎?”
耶律察割笑道:“不用了。且讓他們在笛聲中好好睡一覺吧。現在四更了,離破曉已經不遠,現在入睡,到天亮時最酣最熟,我們四更三刻準備,選拔精兵,五更突殺過去,就算不能取石拔首級,也要先讓唐軍破膽!只要唐軍破膽,歸附他們的胡部就會離心,從此不會再為唐軍賣力。石拔就算逃得出這道河灣,也絕逃不出漠北!”
耶律安摶也聆聽著笛聲,他也睡不著。
帳內有一堆灰,那是一封密信。密信沒有任何內容,只是一個記號,以證明帶來記號的人是耶律李胡的親信。
漠北不是文化發達之地,很多時候傳訊還是用口信。耶律李胡自然是不會給耶律安摶寫字的,那太危險,隨時可能被人截到。然而讓人假裝俘虜,混在人群中最後七轉八彎地見到了耶律安摶,這個安排也著實不易。
他給耶律安摶帶來了一個承諾不是他耶律李胡的承諾,而是地皇后的承諾!
只要他解決掉那個“假人皇王”耶律倍,那麼地皇后會當眾宣佈,當初耶律安摶投靠唐軍,並非真的背叛,而僅僅是契丹對付唐軍的詐降計謀。
這個承諾,無疑是有相當誘惑力的。雖然在契丹內部,耶律安摶一直是暗中效忠人皇王一派而被耶律德光所忌憚,可是他和耶律李胡之間也有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