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了的盡米飯和白菜絲炒的午餐肉,毫無疑問是夏紅雲破例慰勞我的大功告成,雖然已經冷卻,也懶得燒火熱了。吃過,欲把玩一下印章,卻見桌上四大皆空,一應刻具和印章石頭都已不見,只有一張字條:
小弟:錢和糧票我全拿走了,別怪姐啊。你做的大小“粑粑”可口之極,真有你的!辛苦,大大的辛苦!
現在該我辛苦一回了。起床後,去告訴頭羊,請他召集羊群在太陽落山後到望龍村口扛青草,若等至9點鐘還不見我出現,就可能落入惡狼爪子。對嗅上門的狼,要眾口一詞說我早被驅除出群體。記住,來找我無異於自投虎口。
我是一隻羔羊,柔弱的羊群就是我父母,為父母而去天堂,何樂而不為!
姐
我跳起來,拔腿就往村裡跑。夏紅雲用捉迷藏的手法留條子,我理解,因為高牡丹隨時都可能來。令我愕然、驚恐的是夏紅雲的作為,和那慢不經心的語氣。從黃陽回來的第二天晚上,在把高牡丹為我送來的米託水龍扛去分給村民後,我們就商量好,把錢和供應證下發給每戶,分散到黃陽各糧站去買,這樣不引入注目,風險小。現在她卻一個人去了,把所有不堪設想的風險、後果、罪責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啥!你說啥?你們怎麼能做這樣的事牛兒,這可是死罪啊!完了,一切都完了……”
褲襠裡像夾了個藍球似的村長聽了,面如染霜,一屁股跌坐在地。我正欲說不一定會出事,他忽然喃喃了兩句“凶多吉少,凶多吉少,”一撐站起來:“牛兒,快跑,能跑多遠跑多遠,再不要回來!”
村長神情嚴峻,果決,而又哀傷,一如父親見敵人擂門抓壯丁要兒子翻出後窗遠走高飛當紅軍一樣。若不牽記夏紅雲,我肯定會樂。現在可沒有紅軍可投奔,也沒有壓榨老百姓的國民黨可打,我能跑哪兒去?話說回來,即便有,在沒見到聚媽媽姐姐於一身的夏紅雲安全時,我也絕不可能撂下她畏罪潛逃苟且偷生。但我還是跑了,跑到了關口。我也認為夏紅雲凶多吉少,想將情況告知關伯伯。屋裡,沒見關伯伯影子,只有被鐵練拴在門口的飛飛跳跳。失望之下又不由竊喜,迅速解開飛飛跳跳身上的鎖練,帶著它倆飛跑到了望龍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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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平靜地落入地平線,天空沒有出現絢爛的色彩,宛如壽終正寢的老人那樣安祥,說去就去了。月亮還未升起來,星星像小金魚似的從水底浮出水面,一顆接一顆在深邃的蒼穹活蹦亂跳。樹梢掛滿晚風,喧嘯如濤,望龍村炊煙繚繚靜如處子,連聲狗吠也沒有。飛飛跳跳通曉人意地和我在一高坎上靜靜遠眺。如果夏紅雲在她所說的時間內沒來,我將摔領它倆深入虎|穴——我不能再一次失去媽媽和姐姐。
北斗在偏東連成了七盞燈籠,晚風還是那樣不疾不徐,林中濤聲忽然厚重了,猶如暗流奔湧加重浪頭的負荷。村裡有幾隻狗哭一樣叫起來,飛飛跳跳警惕地回首看了看,竟然扭動柔軟的身段諂了一下媚,溫婉地哼卿了兩聲,狗哭應聲而沒,卻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驚回首,朦朧的夜色中,只見趙嬸恍若穆桂英掛帥,手握砍刀一馬當先從林中飛跑而出,身後浩浩蕩蕩跟著大隊婦女,手中不是刀便是扁旦。她們來到我身後十餘米處忽然站定,趙嬸轉身低語了幾句什麼,一眾婦女又倏地散開,隱進了林木中。林濤重歸於舒曼,寥落,寒意驟起的野地只剩趙嬸一人默然在原地與我相對而立。激動使我心裡有點發酸,就像獨自在陣地上堅守了七天七夜猛然看見了援兵。我走到趙嬸面前,想喊一聲,也想流點兒淚。
突然,趙嬸手倏地一揮,幾個不見影兒的婦女驀然躍起,不待我反應,嘴被捂住了,四肢也盡在她們手中,接著,像提鴦雞一樣輕巧巧將我高高舉到了她們肩頭,快速邁進了蜿蜒而幽深的山道。她們忘了我是一頭牛,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