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奕知道他想到了關下的慘烈,柔聲道:“你是兵,考慮的是能不能贏,手裡的刀夠不夠利。職責所在,人之常情。”
“可是,官家和相公們也有他們的職責所在。他們要考慮的不是一兵一卒的生死,而是一國一朝的興衰。”
也就是說,誰會不會死,士兵手裡的“刀”是什麼樣子的,在決策者眼中的分量就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
這話說出來可能有點不中聽,甚至是傷人。
可事實如此,戰爭是什麼?對於決策者來說,就是派人去送死。
一眨不眨地看著曹覺,唐奕儘量讓自己的聲音緩和下來,不去觸動他心中的那道傷疤。
“那一戰之所以沒有發展成宋遼全面開戰,正是因為不論遼朝君臣,還是咱們的官家、相公都很清楚。”
“當世最強的兩個老帝國一但生死相搏,縱使有勝的一方,那也一定是慘勝,沒有人想承擔這樣的後果。”
拍了拍曹覺的肩膀,“戰士需要一往無前,可是統帥卻要時刻清醒,甚至保持克制。”
“窮兵黷武、居功冒進,縱古論今,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事。縱使偶有成就流傳千古,可更多的卻是不被人們所熟知的慘痛。”
“輕者葬送一隻軍隊、一位名將,重了,則要亡國!”
“你們剋制你們的。”曹覺還是沒認可,頗為不憤。“和這炮有什麼關係?”
戰略上的決策他管不了,曹覺只知道,他手裡要是有了炮,就能打贏,就能少死人!
“關係很大。”吳育誠然道。“這種剋制不單單是戰略上的剋制。”
“俗話說,刀是男兒膽。同樣,大郎的炮屬國之重器,是一國之膽。”
“那一戰如果有炮,你們會甘心只把遼朝大軍打退嗎?”
“官家會甘心放虎歸山嗎?可是,一但進軍大遼,一戰阻擊戰就變成了國與國的拉鋸戰,大遼立朝百年,早就不是毫無根基的遊牧民族,豈是一朝一夕之間就可蕩平?”
“曠日持久的熬戰,以大宋現在的家底子,打得起嗎?”
“可是不打,從上到下誰又能甘心?那時大宋就是趕鴨子上架,不打也得打,不然對天下人沒有交待。”
“而把大宋逼上那條路的,就是這炮!”
。。。。。。
見曹覺默不作聲,吳育繼續道:
“景渝可知,為什麼黑騎營在古北關一戰建下奇功,其威力當世無敵。班師回朝理應重建黑騎營,甚至有朝臣諫言擴充黑騎營的規模,官家卻一直沒有準奏嗎?”
“為什麼?”
“因為,現在的大宋需要穩定來解決內患,而非戰爭。”
“五百黑騎就殺得耶律洪基二十萬大軍膽寒,要是五千呢?五萬呢!?”
“如果換了你,手裡有五萬黑甲重騎,又主導宋遼之戰,你會安於現狀,眼看遼人耀武於世嗎?”
“換句話說,唐宗漢武,要是手裡也有五萬黑騎呢?或者說有大郎的炮,會只滿足於番邦稱臣嗎?會不想天下歸我一處嗎?”
“可是現在來看,無論強漢、天唐,還是當下的大宋,國力再強,又何以支撐這樣龐大的征服之戰呢?”
說到這裡,吳育很理性地看著曹覺。
“**不是說有就有,也不是說沒有就沒有。縱使儒道世昌,教化人放下**,可是也沒法滅除**。膽氣有了,**就隨之而來。佔了一點便宜,就會想再多佔一點,潛移默化,就成了窮兵黷武,進而失控。”
“這炮就是**,就是軍人手裡的膽氣,放出來,就收不回去!”
好吧,吳育是典型的文人思維,大宋文人的思維。
有一點吳育沒說,那就是: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