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淮縱看來, 哪怕她不塗口脂, 蕭行也是最美的那個。
臉頰隱隱在發燙,沒能反客為主一親芳澤,淮縱扯了扯嘴角, 好讓自己看起來不至於喪喪的,但若說不惱, 那也是騙人的。
好容易能和蕭行邁出突破的一步,還被擾了, 淮縱擰著眉從馬車下來,她身形單薄, 如風中俊秀生長的青竹:「怎麼了?出了何事?」
車夫上前兩步低聲道:「回侯爺, 這人攔著不教咱們走,非要問侯爺去哪兒。」
凜春侯府的馬車,標記清晰, 這年頭,敢當街攔駕的人可不多了。
淮縱笑著迎立風中,對面書童打扮的小年輕極有眼色地賠笑道:「是我家主子有事找侯爺,小的唯恐錯過侯爺大駕,這才冒昧行事。」
「你家主子是誰?」
頭戴方巾身著儒服的老人甫一露面,人群自動為他讓開一條路,望著多年不見的晚輩,老人輕聲道:「小侯爺別來無恙啊。」
大儒景厭,當世文壇最有資歷的巨擘。
在他面前,淮縱不敢託大,俯身恭敬行禮:「見過前輩。」
自古文人不以權貴壓人,只以才華論高低。今時今日,景厭亦當得起世人所有禮遇,他不緊不慢地看了眼淮縱身上輕薄的夏衫,笑問:「侯爺這是要去哪兒?」
「去西山。」
文人之中,猶以大儒景厭風骨最佳。
十二歲那年,蕭行不滿停蘭臺只能是男兒的主場,當眾質問景厭:「何以女子不能入臺、斗酒、吟詩、奏樂?」
一句話,不知引來多少人的反撲。
數不盡的苛責冷笑中,唯有景厭輕撫長須,不介意少年銳氣鋒芒。他一身布衣,含笑開口:「若想,小友大可一試。」
輕描淡寫的口吻,壓下所有浮躁議論。
而後蕭行果然試了。
不僅試了,停蘭臺幾百年的規矩都被她強硬地踩在腳下。一日之內,蕭東陵才華橫溢,聲名鵲起。
而這些,若無景厭力排眾議,饒是蕭行是皇家郡主,想要文鬥停蘭臺,恐怕也要費些周折。
也因了此事,淮縱格外敬重眼前的老人。
攔住馬車的若是這位德高望重的前輩,淮縱大氣地不與他計較。
一老一少,一個撐起了鸞國文壇的過去和現在,一個決定著錦繡華章的未來,長街之上,淮縱與他聊了幾句,這才曉得景厭出現在此的目的。
「長懷賦啊……」
當初寫《長懷賦》純粹是被岳父揍得太狠了,要轉移一下注意力,抒發心底的苦。
這事景厭也曾問過,沒想到還未死心。
她臉不紅心不跳道:「前輩以為呢?筆寫我心,旁人非我,我亦非旁人,與其問我在寫什麼,不如思忖究竟看到了什麼。」
她說得正氣凜然,景厭若有所思,須臾笑了起來:「不錯,小友言之有理。」
淮縱心口一跳,果不其然,大儒拉著她的衣袖張嘴便是一頓誇獎,直誇得淮縱都要以為自己是文曲星在世。
八月的太陽烘烤著諾大的鸞城,淮縱額頭浸出一層薄薄的細汗,礙於教養,卻也耐心聽著,不時回應兩句。
「好了,且去忙吧,改日老夫再邀小友小酌兩杯。」
淮縱如蒙大赦,面上不敢表現得太過輕鬆,噙著矜持的笑,輕輕闔首:「縱,隨時恭迎前輩大駕光臨。」
大儒笑著離去。
回到馬車,淮縱小臉已是紅撲撲的,細汗打濕了衣領,浮出點點水氣。
和她相比,蕭行簡直不要太自在。
冰鑒擺放在長桌一角,右手邊的果盤堆著整整齊齊的寒瓜,直看得淮縱牙疼。
她捂著心口幽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