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拖至申牌末,暴風雪終於光臨。連碼頭上也冷冷清清,天快黑了,事實上屋子裡不掌燈已看不清景物。
在碼頭南端的一家小食店中,他終於探出曾經有這麼一位小夥子,每天傍晚就來買一大堆酒食攜走。據店中的一位大嫂說,那位小夥子曾經在無意中透露,在三閭大夫廟辦些瑣事。
三閭大夫廟在江濱,孤零零地遠離碼頭,香火冷落.平時只有一位老廟祝照料,恐怕除了每年五月五日開龍舟之外,來廟中上香的人真是少得可憐。
老廟祝並不靠香火錢過活,由官府按月支給錢米度日。風雪漫天,廟門關得緊緊地,殿後的香火道人居室,有一間小小的廳堂,四張條凳圍住一座大火盆,燒著不時冒黑煙的幹樹頭樹根和拾來的漂木,盆邊放置一隻水壺,隨時都有熟水備用。
老廟祝年已花甲開外,人老嘴碎,有了同伴話更多.多得連寄宿的趙九也大感耳根難淨。
兩人對坐在火盆旁,另一張條凳上擱著一隻食缽,裡面有雞、有肉、有其他各式菜餚,成了大雜膾。之外還有下酒的花生豆乾龍牙豆等等,用小竹盤盛著。一小壇酒,兩人都有了三五分酒意。
上了年紀的人,本來就嘴碎,再喝了三五分酒,話也就更多,尤其對方是個年輕小夥子,更好倚老賣老啦!
“我說,年輕人。”老廟祝放下酒碗:“趁年輕時,能吃就多吃一點,能喝就多喝一點,能引誘女入就多引誘幾個……”
“是的,老爺。”趙九說話的腔調又怪又俏皮:“你在主持三閭大夫的香火。”
“誰不知我潭廟祝主持香火?是又怎樣?想當年……”
“想當年沒有用,老爺。”他怪笑:“想當年你就算是一條龍,龍老了同樣會掉爪缺牙,連捉只蝦子充飢也上不了口。老爺,三閭大夫是聖人。”
“對呀!聖人才配在廟堂裡吃冷豬肉。這缽子裡熱騰騰的豬肉,才對我老人家的胃口。”
“所以,你老爺不是聖人。但是,你總不該教年輕子弟亂七八糟。”
“什麼?你說我老人家教年輕子弟亂七八糟?你這天殺的賊囚……”
“不是嗎?你要我多吃、多喝、多引誘幾個女人。”
“哈哈!你這小混球真會捉話柄……喂!趕快掩上門,你這位冒失鬼把冷風帶進屋裡來了。”
廳門被人推開了,防風簾也掀起了。
陰魂不散不關門,僅放了厚厚的防風簾。
“好冷的天!該遭殃的風雪好大。”陰魂不散將三稜刺挪至腰側稍後處,往火盆走,在另一張空的條凳坐下,伸手向火:“好呵!有酒、有肉,見者有份。”
“是的,大爺,見者有份,但酒肉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趙九將自己的酒碗遞出:“你出五百文錢。喝兩口擋擋寒,你像一頭整個冬天抓不到一口糧的狼,大爺。”
“謝謝!”陰魂不散喝乾了半碗酒將碗遞迴:“雪中送酒,不僅值五百文錢,我出一兩銀子。哦!小夥子,你貴姓呀?”
“姓趙,大爺。”趙九接回酒碗。
“姓趙?好娃,百家姓上第一姓。你那位五代錢塘趙本家寫百家姓時,把自己列為第一姓,讀書人寫書就有這種特權。喂!大名呢?”
“名不大,排行三,小三號。”
“不叫九?唔!你不叫小九子。”
“叫九豈不更小?我寧可要三,大爺。”
陰敢不散眼中兇光一閃,像冬天裡餓慌了、幸運地發現一頭兔子的狼。
“我認為你叫九。就是九。”陰魂不散桀桀笑:“錯不了。那天晚上……”
話未完,伸手便抓,五指如鉤已默運神功勁貫指尖,這一抓又快又狠,抓向趙九的左膀,突下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