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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詆毀從小養尊處優的速水。我輕輕點頭,優雅地微笑。

這個人也不知道真正的貧窮是什麼吧。想念不在的母親而哭泣、狠心拋棄相依為命的兄弟姊妹、為了活下去而做出可怕的決定、發自心底的絕望……

很久很久以前,有如從緩緩流動的河川奔湧上來似的幽靈,化成一顆拖著尾巴的球體無聲滑過來的模樣在我眼裡甦醒,我渾身震顫。

一九六六年春

煩惱到最後,我向區公所提出晚一年讓昭夫上小學的申請,因為讓瘸著一條腳的昭夫獨自上學太為難了。我在申請書上寫著明年跟正夫一起上學應該就沒問題,但明年的事誰知道。律子會去上班而離開家吧,而父親的狀況感覺會益發惡化。

民生委員來看家裡的狀況。他是小山下面一家商店的老闆,一個戴著重度眼鏡、長著暴牙的中年人。由於偶爾會在礦工寮看到他,所以我認得他的長相。他手操請領生活補助者的生殺大權,十分囂張。才瞥一眼昭夫的腳,便大剌剌地在家裡走來走去。

&ldo;歐吉桑,好一點沒?&rdo;

他屈膝蹲在躺著的父親旁邊,但看到破榻榻米裡面的稻杆跑出來,便誇張地皺眉說:&ldo;有跳蚤!&rdo;而站起來。他跨在父親身上,喀啦一聲開啟破裂的櫥櫃門。裡面沒放什麼像樣的東西。偶爾會有一些人家將電視藏在櫃子裡,他才想檢檢視看吧。餿味飄出來,他咂了一聲用力關上門。一直迷糊追著民生委員身影的父親被這個聲音嚇得全身僵硬。

&ldo;你幹什麼!闖到人家家裡來跟小偷一樣!我家能給你拿走的東西一個也沒有i 都是當鋪不要的!&rdo;

民生委員倉皇欲逃,卻被破榻榻米絆倒。父親連起身都省了,直接朝屁股著地的民生委員爬過去。這動作嚇到傍若無人的他了。偏偏這時父親痙攣發作,翻白眼、四肢抽筋、口吐白沫。這個男人嚇得發出小小哀嚎。我把昭夫和正夫拉到我的左右,在土間角落望著那光景。對我們而言,這是父親常見的病症,但對鎮上的商店老闆而言,一定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病吧。他跑到土間來,打算穿木屐,卻把木屐踢飛了。

&ldo;拜託i平常不是很囂張嗎,怎麼現在這麼沒出息!你也怕一氧化碳中毒喔,真丟臉!民生委員也會為一點小事嚇到腿軟喔‐ &rdo;

敞開的門口響起如落雷般蟲隆隆的聲音,不必回頭也知道是阿升嬤。民生委員沒餘力虛張聲勢,一勁驚慌遁逃。我的視線追出去,見他在外面與阿升嬤碰個正著。個子小卻很硬朗的阿升嬤推著手推車,故意妨礙似地擋在他前面。大概是去撿碎鐵回來吧。連無處就業的老人家也要挖地收集鐵管、鐵釘、螺絲釘等賣給碎鐵店,賺取微薄收入。民生委員好不容易才閃避推車跑走了。

一週後,收到區公所寄來的昭夫入學延期通知。

阿升嬤天不怕地不怕,傳言連竹丈都不敢惹她。我沒見過她笑。她誰都罵,我想沒人喜歡她。讀國中的時候,我問過阿勇好幾次,阿升嬤不會很可怕嗎?阿勇的回答千篇一律:&ldo;我沒有喜歡不喜歡,她是養我的親人。&rdo;

我不覺得我在挖人傷疤,阿勇也似乎從小就常被問到這個問題,看不出他在逞強或感到痛苦。在這裡,出生後的境遇就是一切。阿勇倒是頗為自己邊上高中邊打工導致阿升嬤的生活補助金遭到停發一事感到內疚。阿升嬤也是因為這樣才討厭社會福利辦公室的職員和民生委員。

阿升嬤的一生也很悽慘。據說她被果然是礦工的雙親帶進坑道時才九歲,從此便在暗無天日的地底下爬來爬去過活,還換過數不清的礦場四處謀生。對此種種,她總以一句r我全忘光了。&rdo;帶過。她的口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