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跑出去後，我癱倒在土間。心中已無害怕與後悔。我完成我該做的事了。然後淡淡想著，父親再也不會回來了。

父親被竹丈殺死了。訊息傳來是在太陽完全下山以後。

竹丈的家不在成排的長屋這裡，雖說是沒刻意費工建設的一般住宅，卻比原本的小礦工寮堅固數倍，四周也有圍牆。若非極大的騷動，不會有人注意到。有個長屋居民前去借錢，在黑暗的房子裡發現倒地的父親，趕忙跑來通知。我們正在尋找沒回來的父親。律子說：&ldo;這麼晚了還沒回來好奇怪，會不會是去竹丈那裡找他啊?&rdo;但我沒理她。我們分頭在錯誤的地方找來找去。

警察很快就來了。他們不讓我們進入現場，僅告知父親在竹丈家被刀子刺死，要我們在家待命。律子板著臉不發一語。我只告訴昭夫和正夫找到阿爸了，但他們似乎感覺到不對勁，不吵不鬧，以沉鬱的表情窺視著兩個姊姊。然後大概肚子餓了吧，就這樣睡著了。

阿勇在哪裡?竹丈被逮捕了嗎?我們的計謀進行得順利嗎?我，無所知。

還是不能去見父親，只有警察到家裡來問話。我按照事先與阿勇講好的，說父親趁無人在家時跑出去，天黑了還沒回來，我們都很擔心而到處找他。律子的回答也一樣。

&ldo;是誰殺死我阿爸?他是怎麼死的?&rdo;

我問警察，他們只說父親是被尖銳的刀具刺殺，兇器尚未找到，兇手目前正在追查中。

&ldo;追查中?兇手是竹丈吧，除了那傢伙不會有別人!&rdo;

律子生氣地說。四十多歲的刑警毫不掩飾臉上的不悅，丟了一句：&ldo;追查中就是追查中。&rdo;明顯瞧不起我們。

竹丈行蹤不明。車站人員看見他倉皇坐上火車。那名站務員作證表示，竹丈的呢帽壓得低低的，穿著他喜歡的那件黑色天鵝絨外褂，圍著圍巾，所以他一定沒看錯。竹丈手上還提著方型的旅行用皮包。不過沒人知道做此打扮的男人在何處下車。

父親屢次衝到竹丈家大吵大鬧，這事人盡皆知。警方的見解是，雖不確定為蓄意謀殺還是兩人推擠而造成誤殺，但的確是竹丈殺了父親後捲款潛逃。

隔天午後，父親的遺體被送回來。我們全都沒說話也沒掉淚，只是茫然地迎接冰冷的父親。過了一陣子昭夫和正夫哭起來，但不是悲傷，而是害怕吧。

從早上就j直待在我們家的菊江姨夫婦幫我們打理一切。&ldo;這樣的棉被不能讓你阿爸睡。&rdo;他們這麼說，然後找來一床乾淨的棉被，讓父親睡在他生前從未睡過的鬆軟被子上。我們幫父親換上家裡最好的浴衣。

碰觸到冰冷僵硬的父親時，我的手發抖。彷彿他會坐起來對我說：&ldo;希美，你竟敢對我下這種毒手!好個殺死父親的可怕女人!&rdo;然後過來抓我。

不過當然不可能發生這種事。父親已是一具屍體，不會再受幻想和頭痛所苦，不會毆打弟弟，也不會把律子當成母親了。看著靜靜躺下的父親，我心中的紊亂逐漸平息。如果此刻還會慌亂，我一開始就不會動殺機。我做了正確的事。

父親被殺後，訊息傳遍礦工寮，人們陸續前來，並且異口同聲大罵竹丈。我感覺到那語氣中含有高興的成分。折磨人的高利貸壞蛋變成兇嫌遭警察追捕，無人不在內心稱快。誰能怪罪這種事呢?我只一心一意想見阿勇。

在築豐地區，祭奠死者稱為&ldo;啃骨&rdo;。為何會有如此悽厲的說法，沒人有明確答案，

我倒覺得這個說法挺合理的。

&ldo;那要為石川叔辦啃骨法會嗎?&rdo;

&ldo;當然，被竹丈那種人殺掉一定很不甘心。不好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