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純潔(1)
陳靜躺在床上,手裡拿著一張晚報,亂髮議論:“為什麼那麼多的女研究生應聘高階保姆?這是曲線就業呀。赤膽忠心地幹一段時間,地位顯赫的男主人還能不給找個事做?那些長得漂亮的,說不定還能擠兌掉女主人,取而代之,晉升為新主婦,她們哪方面也不比主婦差啊,和孩子有感情,又年輕又美貌,學歷又高,男人憑什麼不動心呢?”
龔弓坐在電腦桌前,和網友聊得正歡,陳靜說的話他只聽了個一鱗半爪,所以沒有搭腔。陳靜一貫愛發表奇談怪論,她也不在意龔弓聽不聽,她只要有了說的慾望就只管說下去,不管別人什麼反應。陳靜把報紙丟在床頭櫃上,跑出去催促正看電視的女兒洗澡。她給女兒放好了洗澡水,幫女兒拿了一件剛曬乾的睡衣,重又躺到床上,接著看報紙,她的注意力被一樁情殺案吸引住了,看完血淋淋的畫面後,陳靜嘆息了一聲,說:越來越多的女人開始羨慕舊社會了,現在,做老婆做不穩,做二奶更坐不穩,要是在以前,妻子能牢牢地坐穩第一把交椅,二奶好歹有個名分。以前的男人倒是有犧牲精神,不愛了,也得放在家裡養著,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天天看那張黃臉,聽那些嘮叨,忍耐著一群老妖精的窩裡鬥,現在呢,一腳踢出去,沒影了。
龔弓這回全聽見了,扭過頭來,臉上露出一種很古怪的表情,陳靜也不看他,徑自去了洗澡間。
龔弓自從迷上了網路,他的心情有了很大的改善。有那麼一段時間,他總是煩,煩惱猶如一隻討厭的烏鴉蹲在心房裡。在他上網的時候,烏鴉就變成了黃鸝,唱出婉轉的歌。
上網真好!聊天真好!每個人都摘掉面具,和誰都肝膽相照的樣子。平時不敢說的話說個痛快。龔弓覺得上了一次網,就像倒了一次心靈垃圾。
龔弓在網上結識了一個叫“在寂寞裡枯坐”的人。兩個人都有相見恨晚之感。龔弓沒事便上網找他聊。這位老兄似乎很閒,上去便能抓住他。
陳靜對網上聊天很是不屑,認為很無聊。龔弓引用前人一句話為自己辯解:不做無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
龔弓是個初中語文老師。教學成績顯著,課上得特棒。他是真的熱愛自己的職業。在四壁透風的教室裡,和那些凍得青頭紫臉的孩子們一起遨遊知識的海洋,孩子們熱切的崇拜的眼神聚焦在他身上,他覺得自己成了一個發光體。
龔弓一度認為課堂上的那個神采飛揚的龔弓才是真正的龔弓。課堂外的龔弓特窩囊,特沒勁。兩個龔弓就像是月亮的陰陽兩面。
陳靜是英語老師,和龔弓在同一所學校。她可不像龔弓那樣熱愛工作。她對自己的工作提不起興趣。她覺得英語教學十分乏味,都是些雕蟲小技,所玩花樣十分幼稚淺薄。在課堂上的她總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軟軟塌塌的,久而久之,得了一個“水螅”的不雅綽號。學生們在給老師起綽號方面都是天才。幾乎每個老師都難逃厄運。
陳靜在學生們心中威信不高,在家裡卻威信很高,是丈夫和女兒的精神主宰。女兒甜甜只聽她的,這個小傢伙經常學著母親的樣子使喚爸爸,讓爸爸給她整理書包,收拾散落一地的玩具,繫緊鬆了的鞋帶,如果爸爸哪點做得不夠好,她把小嘴巴撅得很遠,眼睛一瞅,說你少腦子呀。女兒簡直就像母親的克隆體。一點都不像是龔弓的女兒。
陳靜是城裡人,爸爸媽媽都是普通工人。在他們的五個兒女中,只有陳靜考取了中師,因此父母指望她找個有權有勢的女婿支撐門戶,沒想到她死心塌地要嫁給一個同事,還是個農村出身,沒有任何根基。陳靜的父母本來就瞧不起鄉下人,更瞧不起男人當老師。家有三鬥糧,不做孩子王。一個爺們整天婆婆媽媽地哄孩子,那也能叫爺們?陳靜的父母很不喜歡這個農村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