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的驚叫此起彼伏,還有刎頸而亡之響,肢體斷裂之響……蘇纓感覺像生著一場病一樣,面上滾燙,四肢冰涼,腦中嗡嗡而響。
她自離家出走,步入江湖,一路而來,雖然吃過不少苦頭,面臨這樣的修羅之境卻是頭一遭。
小寒山下,燕無恤救她的一次,在如何腥風血雨,也是在她昏迷之後,變作李攬洲口中輕描淡寫的&ldo;盡滅百人騎&rdo;。
白馬驛,火光滔天,偃師師父親慘死,也是隔著火光,看不真切。
囚入地底,以弓箭破追擊,也是假於機關,隔了一步。
這一遭,卻是實實在在的體驗到了燕無恤所在的&ldo;江湖&rdo;,這一個與她從前閨中嚮往全然不同的,不是想像中那個鋤強扶弱,仗義出行,斬戮賊匪,一戰成名的江湖,而是在沒有人知曉的、暗無天日的地底,同穿著甲冑、編以什伍、木人機關一樣的冰冷對手,毫無希望的廝殺的江湖。
在過去的無數歲月,在她聽來是英雄話本的&ldo;刺殺孫止水&rdo;背後,就是一場又一場這樣的廝殺。
一點兒也不暢快,甚或於,它可能是錯的,可能會變成別人唾罵的。
就在此刻,最血腥的戰場就和蘇纓一張眼幕之隔,她掌心微微汗濕,攥著他的衣服,身體隨他的動作,像一片狂風巨瀾中的葉,在刀光劍影之中穿行。
不知怎麼,此時此刻,她竟未覺害怕,也未因刺鼻的血腥感到不適,唯覺對身前這人生出憐愛之情,憐他在這世間,無依無靠。
燕無恤自然不知道此刻蘇纓得所思所想,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對敵上,偃師師下的毒,雖已順著他內力執行,被逼出體外,卻依舊傷了元氣。他凝神聚氣,右手擒一把斬馬刀,身姿疾如風影,刀光如大如席的片片燕山之雪。
只是這雪沒有天上根芽,並不潔淨,所過之處,飛起鮮血。
燕無恤看準一個防備疏漏的間隙,忽突進十多步,一路殺了進去。旁人只見刀鋒凜凜,黑袍烈烈,竟無一個人攔擋得住。瞬息之間,斬馬刀直斫左懷元的面上。
二人交鋒不過十來個回合,左懷元怎是他的敵手,很快便敗於刀下,燕無恤卻似乎並不想殺他,只是將空著的左手伸出來,擒住了他的脖頸。
燕無恤問:&ldo;爾等蜂擁鼠聚於此,機關算盡,要燕某人項上人頭,拿來作甚?&rdo;
左懷元被他挾制,四周無人再敢動手。
他雙目圓睜,脖上充血,目中泛紅,連連咳嗽。
燕無恤稍稍放力,他卻不說話。於是他再度收緊,&ldo;咔擦&rdo;微響,將他聲音封於喉內。
左懷元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袖,似有話說,燕無恤將他再放開時,他氣息微弱道:&ldo;咳咳……燕大俠,我敬你是條漢子……咳、實話跟你說罷……你是朝廷要剿滅的最後亂黨,只要你死,白玉京也罷、江湖也罷,都安寧了。&rdo;
&ldo;倘若你一日還存活於世,腥風血雨將一日也不止歇。你若當真是大俠,便敢自刎以謝世人。&rdo;
燕無恤沉默良久。
他笑了:&ldo;是麼?只要我死,天下就太平了?&rdo;
左懷元喘了一口氣,一動不動盯著他:&ldo;不錯,撫順成化,靖亂世寧。江湖亂黨,以武亂禁,禍之根本。&rdo;
燕無恤冷笑道:&ldo;當日亂黨唯青陽子一人,需剿滅者也唯青陽子一人,暴秦無道,尚知連坐鄰裡,今上卻因一人之過,遠誅義士十萬,燒毀典籍,銷鑄刀兵,耗費國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