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他領我們到觀察所去看,從指揮所洞子的另一端往上爬,爬到頂,有一個小棚子,旁邊樹枝上掛著望遠鏡。他指給我們看哪是敵方陣地,哪是我方陣地。雨霧灰茫茫的,只能看到對面淺淺的山影。敵炮稀疏地打到我軍陣地上。
政委來了,帶著我們去看159高地。這是今年四月我軍奪取的陣地,現在又往前擠了。通訊員領我們到連部。彎曲的交通壕有一人深,有的裡面積了水,翻了一個山頭,來到了一塊平地。山坡上的小矮松樹叢都被燒成了黑的,但平地上的稻田還都種得很好。問起通訊員,說在山頭上還能看見老百姓種地。到八連陣地,連長徐春帶著一個通訊員畢易革(山東人,年輕而漂亮)出發了。他帶我們走了一大截交通壕,到了川裡,一條小河漲了水,沒有橋過不去。要走橋的話,又遠又有敵炮封鎖。這時連長問怎麼辦,我主張走橋,因我不想涉水,弄得滿身是泥。李蕤說:反正一個是自然的障礙,一個是炮火的障礙,我們寧可選擇前者。巴金也主張這樣。這時通訊員早已勇敢地跳到河裡,河水快沒了他的大腿,但他又轉了幾下,找到了一個稍淺處。我要背李蕤過,他頑強地一躥一躥的,我真不習慣他這麼頑強。我又去背巴金,結果孫加林把他背起了。
過了河,又過了一座小山,沿著交通壕向前走。這正是前些時激戰的地方。連長講拉開距離容易對付封鎖。到了159高地,看到草燒黑得很多。這是緊密炮火封鎖之地,不宜停留,李蕤等還未上來。我等了一刻,真怕他們走錯,連喊幾聲也未見上來。我怕炮打來就往前走了幾步。他們上來了,我感到自己還是做得不夠。應該更多地想到別人。
到九連坑道,開始進去很低,幾乎要蹲著進去,進去一截,向旁邊一拐,才在黑影裡看見有一個小炕。徐連長抓起電話給什麼人講:“你吃了飯麼?吃了,你吃什麼了?剛才給你們送飯的和我們一同來,我剛到便吃了,呵,吃了早晨的了?”他哈哈笑一陣,他與他的同志打趣。這分明是我們同志親熱的表示,罵一句,打趣一番,談得很愉快。他們的感情常是靠這些來交流。副連長見連長來了,隨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團白絲巾,大概是用敵人降落傘做的,說,我送你一塊手巾!連長接過說:哈,你這小子還送我禮,好,我不客氣,說著也就接過放到衣袋裡。
接著,我們鑽到外邊觀察所,看了敵人陣地,和鼻子前我們的陣地。凡是我們的陣地,山頭多是黃土,這顯示敵人的炮火還是比我們強。又去看了炮陣地、單人掩體等等。連長指著前面兩個較小的山說,上級本來沒有要堅守,但考慮到如果不守,就不能鞏固159高地。那裡也曾出現一個英雄,他一個人堅守了三面。……敵炮不斷地射擊著那兩個小山。
在洞裡,我們都向戰士們道了辛苦。他們在洞裡靠邊坐著。有一個小戰士還對我說:告訴人民,請他們放心吧,我們沒有什麼困難。我真愛他。我抓了抓他的手掌,粗拉拉的,不像一個年輕人的手,這都是修工事修的。前面有兩個戰士,守住一個小油燈挖工事,一鎬一鎬地敲著石頭,火星在冒。從這裡我才知道,這些鐵鎬是怎麼由一尺多長變成幾寸長的。
回來,又經敵炮火封鎖區。房子多被打坍了,但老百姓均喜形於色。有披蓑衣種稻者,有向前眺望者,有婦人做飯者,均從容之甚,深感朝鮮人之膽大。
到連部,連裡的同志一定留我們吃飯,還拿出了繳獲的美國煙。連長極爽快,給我們談起他拼刺刀的事。他說拼了以後,他害了幾天的眼,他刺死兩個敵人。入朝後,還打死敵坦克手一名,坦克手死前身上著了火,鑽進坦克,坦克也著了火。
我和巴金、李蕤等同志計劃明日事。
六月三十日
晨,雨。丁克同志熱情地幫助我們召開戰士座談會。事先挑選好的六個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