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喵很高興，說：“娘，我都好久沒跟你一路睡了。”

玉娘聽了，又是心疼，又是心酸。她沒有說什麼，默默地鋪好被子，這才說：“睡吧，啊？”

兩人上了床，玉娘就“噗”地一下，把蠟燭吹滅，霎時，屋子裡，就被一團濃黑死死地裹住了。

在那團沉沉的濃黑中，一切聲音好象都聽不見。在鄉下的老屋裡睡覺，阿喵是敏感的，樹葉飄落，流水潺潺，鳥兒呢喃，星星私語，阿喵都是聽得到的。可此刻，閉上眼睛，卻聽不到熟悉的聲音，她怎麼會睡得著呢？她抓過身邊躺著的白布娃娃，緊緊地挨在胸前。突然想到什麼，把布娃娃換了個姿勢，讓她們面對面。她想跟布娃娃說話，可嘴剛一張開就發現布娃娃毫無靈性的表情根本就是不想理她。悶了好久，她終於忍不住問出聲來：“娘，我們好好的，到鎮上來做哪樣？”

玉娘沒有回答。

阿喵知道娘還沒睡著，倔勁一上來，就提高了聲音，再問：“娘，你講嘛，我們在鄉下住得好好的，怎麼連爹的墳都不守，偏偏要搬到鎮上來住？”

一個聲音才慢慢響起：“娘想做一件事。”

阿喵問：“什麼事？”

“殺人。”　電子書　分享網站

第一章　棺材鋪　6

阿喵一聽，便興奮起來，拍著布娃娃叫道：“殺人？好玩，太好玩了，我最喜歡看娘殺人了。娘，這鎮上我們不認得人，你要殺哪一個呵？”

“哪個欺負娘就殺哪一個，哪個欺負你就殺哪一個。”

3

“阿喵。”

“阿喵？”

玉娘叫了兩聲，阿喵沒有應她，想來，應該是睡著了。她悄悄地起了床，走到床的那頭，看了看，阿喵睡得正酣，嘴角，還掛著一絲懷想。玉娘曉得，這孩子，又在想她的爹了。想到鍾漢陽，玉孃的心裡就一痛，只好搖了搖腦袋，好象是要把那一硬生生的痛的痕跡搖出去。其實，她也不是不曉得，她這麼一搖，是絲毫不起作用的。阿喵的嘴角張了一張，含含糊糊地叫著：“爹，爹……”她叫著，雙臂就伸出了被子，彷彿是要抱住她的爹爹一樣。玉娘輕手輕腳地把阿喵的手給放到了被子裡，掖好被角，再仔細瞧了瞧，阿喵又重新進入沉沉的夢鄉里去了。

此時已是下半夜，遠處傳來幾下更夫打更的聲音，“篤”“篤”，單調而清冷。玉娘把一個大大的包袱開啟，取出一個陶罐，這才輕輕地走出門，再把門輕輕地帶上。她輕輕地下了樓，來到了棺材屋。

屋子裡有七具油光可鑑的棺材。她非要接下一個棺材鋪，而不是別的鋪子，就是衝著這些棺材而來的。她喜歡棺材！她的眼前，彷彿看到了那七具棺材在向她伸出擁抱的雙手，如果，棺材有手的話。不過，誰又敢肯定棺材沒有手呢？它是死神的庇護站，它是死屍的安樂窩。隨著“吱咯咯”的聲音響起來，七具棺材的蓋子自動地移開去，露出了床一樣的棺材底。她伸出手，碰到的卻是兩扇大門。她曉得自己有些恍恍惚惚，把開門的聲音聽成了棺材蓋子移動的聲音了。玉娘進入屋子，一眼看去，七具棺材一動不動，靜悄悄地，沉默得有些詭異。

玉娘把門反手關上，然後，走到最裡邊的那具棺材前。那具棺材不大，顯得很是秀氣。看來，是為女客準備的了。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命運，猛地打了一個寒戰，嘆了一口氣。她把陶罐放在地上，雙手用了力，使勁地推那棺材蓋，慢慢地，棺材的蓋子就被她推到了一邊。移開到籮筐那麼大一個口子的時候，她才停止了動作。

她雙腿盤著，坐到了那個陶罐的面前。那是一個葫蘆形的陶罐，像兩個連線在一起的人頭，上面像一個小孩的腦袋，下面像一個大人的腦袋。陶罐被塗上了一層深棕色的釉彩，時常擦抹的緣故，顯得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