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紀再小,也是明白那些簡單道理,無論如何,自己搶了對面這個人丈夫,自己是虧欠於對方的,又仗著小王爺撐腰和名分不明階段,從不曾按照禮節去給她問候請安,到現在連個合適禮貌稱謂都沒有。如今自己病了,倒是這個人不計前嫌地來看望她了,她是應該感恩。
小王爺總是笑話她沒有良心:“你啊,表面跟我恭敬,心裡是輕慢我的。我待你好,給西瓜被你當成芝麻。別人給的芝麻,你就當成西瓜。”
這確是這個小心翼翼看人臉色姑娘改不掉毛病,眼下她又把彩珠給芝麻當作是西瓜了。
彩珠還是把話頭提起了,問她道:“明月,你怪吧?”
她真想了想,然後乾脆地說:“不。”
彩珠說:“怎麼會不呢?你差點被嫁出去,差點就真地再也見不到王爺了,你怎麼會不怪呢?老實講啊,我是怪你的。”彩珠看著她,認真地嚴肅地說,“我希望你離開這裡,遠遠的,讓他見不到你,越遠越好。”她喝了一口水,“可是我轉個念頭又想,問題也許並不是在你的身上。你是個小孩,是個女孩,你能怎麼樣呢?你是做不了主的,別說把你嫁去廣州,就算是美利堅,法蘭西,可能小王爺還能把你找到弄回來。
所以我想,”她慢慢地嘆了一口氣,“那就算了吧,我想過安靜的,輕鬆些的日子,去責怪你,討厭你,恨你,都是要耗費力氣。”
她說完便起身走了,奉天城在下三天裡第二場大雪。彩珠是坐車來的,司機等在醫院樓下,彩珠讓他先行回府,她自己帶著荷香在風雪中一步一步地走回去,彩珠問身後丫鬟:“剛才跟她說的,你可聽見了?”
“聽見了。”
“跟這麼一個下賤丫頭,說這樣話,要是阿瓦和額吉(蒙語爸爸和媽媽),會不會抽我鞭子啊?”
“不會。”
“你在讓寬心,是不是?我知道我心裡也屈辱,是不是?”她停下腳步,仰起頭來,迎接著從天而降冰雪,“那麼你覺得,跟對她低聲下氣地說話相比,小王爺在那之後再也沒來看過我,再也沒有跟我說過話,這兩件事情,哪一件更讓我屈辱呢?”
“小姐做事情是有自己道理。”荷香說。
彩珠笑了笑:“我沒有道理。但我知道一件事情,粗長蛇沒有毒,劇毒蛇是細小竹葉青,這個女孩看上去老實巴交,其實怎樣做都是文章。我今天退一步,是為了有一天能讓她走。”她皺著眉毛,看著陰沉沉冬日天空,帶著不解和懊惱,“荷香,這裡真難看,是不是?這裡沒有鷹,只有烏鴉。”
彩珠回了府,沐浴更衣,喝了薑湯,那天夜裡又像幾個月以來每個晚上一樣獨自一人睡了。可是到了第二日,久違的小王爺竟回了她房,彩珠連忙讓人佈置晚餐。她親自替他斟茶,剝榛子和花生仁兒,心情是格外複雜。一方面,彩珠慶幸自己這一步算是走對了;另一方面,她對明月更加地恨之入骨,原來我真要跟她和解才能換回小王爺原諒,原來只有對她好才能換來你待我的好!
第十一章
那夜顯瑒在彩珠房裡耽到很晚,飯畢吃了點心又喝了茶,兩人下了一盤圍棋,不覺夜深了。小王爺掩著嘴巴打了個呵欠,站起身道:“歇著吧。”他說完要走了,彩珠在自己座位上既沒有挽留也沒有起身相送,只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顯瑒已至門,口收住了腳步,回頭看看彩珠,臉上忽然有了些從來不見愧疚,一點點的,但他真的覺得有些對不住了,找了個藉口道:“鼻子裡面發酸,可能是著涼了,留在這裡過夜,對你不好。”
彩珠站起來,捧了自己手爐給顯瑒,把他十根指頭扒開,又將它們一根根地合上抬,眼道:“王爺您操持家業,又照看著一家老小,自己的身子都不仔細了。”
顯瑒淡淡一笑並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