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塵先沒緩過神,一會兒才湊他耳邊笑:「你好兇……」
下一句安靜地接上:「我好喜歡。」
韓深垂下視線:「喜歡,變不回來還是要離。」
「不離。」陳塵重複這句話。
韓深擰著的一股勁鬆開了,回頭見風箏正順著春風試探起舞,河面盪起漣漪。
一切都美好。
而陳塵應該明白。
雖然自己什麼也沒問,他也什麼都沒說。
——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你因何痛苦。
但我希望你好起來。
醫院婦科樓。
過道時不時走過幾位怨氣衝天的婦女,坐等候椅上閒聊八卦,聽見電梯「滴」一聲,一位挺拔高挑的少年走過來,頓時吸引所有視線。
「好帥的小夥兒,誰家孩子?」
「以前沒見過。」
陳塵停留在莊念鶯病房門口,校服雪白,指骨白皙乾淨,整個人清風明月似的乾淨舒服,眉眼卻帶著涼意。
耳邊唸叨越來越喧囂。
「我聽說這女教授有個兒子,原來是他!」
「女教授躺病床五六週了,兒子才來探望啊?」
「聽說女教授得的宮頸癌,還不是她老公害的?生了小孩才得這病,現在是晚期,治不好了!」
壓抑。
陳塵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閉了閉眼,摸出手機給鍾海發訊息。
-叔,我在門外。
指尖無意上翻歷史記錄。
上次的聊天不歡而散。
-什麼時候來醫院看你媽?
-鍾叔,她應該不想見我。
-她不想見你,可以抹殺你是他兒子的事實?!這就是你的藉口?羊羔跪乳,陸績懷橘!陳塵,就算你媽再罵你,恨你,都是你媽!就算她給你攆出來,也是你媽!
陳塵指尖頓住,不再看訊息記錄,腦中聲音已經浮上來了。
「何況你也不想一想,你媽媽為什麼得上這個病?」
「不是因為你那個胡作非為的爸?」
「不是因為你!?」
陳塵感覺有點冷,給校服緊了緊,門開啟露出鍾海微胖的臉。妻子癌症晚期讓他心態瀕臨崩潰,對陳塵臉色好不起來:「總算給你這尊大神請來了。」
進去,病房裡還站著別的人。
四五個年輕男女,是莊念鶯帶的博士生。
他們對陳塵的到來十分驚訝,爭相將他上下打量。
病床靠窗,一片雪白。
陳塵背過身,沒看,很輕地喊了一聲:「媽。」
似乎聽見輕微的聲響,陳塵感覺心揪了起來,但沒聽見莊念鶯說話。
鍾海預想陳塵跪在床頭母子相認抱頭痛哭,但看他身體姿態明顯在躲避,非常生氣:「你轉過身,好好看看你媽的樣子!」
陳塵調整呼吸,轉身。
猛地被蟄了似的往後退。
床上伏起小小的一團,似乎感受不到這兒躺著人。
莊念鶯頭髮掉光了,乾瘦蠟黃的臉,下頜窄小枯萎,瘦骨嶙嶙,眼珠轉向他,嘴唇發不出聲音。
癌症晚期。
陳塵往後退,那雙眼睛裡的渾濁越來越明顯,喉頭顫動發出了幾個擬聲詞。
陳塵心臟隨著她的呼吸跳動,看她轉向鍾海,流出眼淚。
——我不想看見他。
「你媽不想見你,出去!」鍾海哄這個病入膏肓的人,對她痛苦感同身受,因此也恨起眼前這個貌似受了驚的少年。
聽見這句話,陳塵逃也似的往外跑。
背後狠嘆:「跑得倒快,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