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之外,漆黑海面上戰鼓喧天,三艘戰船在風雨交加中相互追逐,鬥了個旗鼓相當。前面一艘體型最大,插著狄刺的青藍獸旗,後兩艘則插著猩紅三角旗,上書“褚夷”二字,來勢洶洶。褚夷乃活躍在南海邊上的一支土族舊民,靠海面上打家劫舍的活計發家,與狄刺素來交好,如今見狄刺內亂便倒戈相向,霸佔了東南海路,勢力漸漲。莫汗胞妹當初嫁的乃這族中長老,是以他盛意拳拳上門借道東渡,不料對方完全不買賬,見面就打,毫不客氣。
“抓住莫汗,抓住那個帶面具的女人!”一箇中氣十足的嗓門從禇夷船上飄蕩過來,氣急敗壞,正是褚夷族長,此刻他赤著上身,左肩和右腰各插半截銀箭,幾個侍從圍著包紮上藥,手忙腳亂。
三艘戰船順流直下,幾乎拉成直線,在海面上越馳越快。周遭地勢漸次收窄,隱約可見兩邊的山岩與海岸,前方是個峽口。一名老者杵著柺杖,顫巍巍奔出船艙,頂著雨水風浪用盡全身力氣嘶吼道:“快掉頭,否則就來不及了!”話音剛落,尖利風聲驟然響起,那族長反應不慢,扯過老者堪堪避開,旁邊侍從應聲倒地,緊接著老者身子一顫,脖子上猛然飛濺出簇血花,竟是沒能避開接踵而來的第二箭!
族長瘋也似地撲了過去,老者已然癱軟在地。與此同時,峽口兩面突地火光大盛,斜地裡衝出幾艘戰船,將褚夷兩船強行分割開來,形成首尾夾擊之勢,殺聲震天。
“降者不殺,拿下族長者厚賞!”青藍獸旗下,銀甲將軍傲然挺立,彷彿張開了羽翼露出獠牙的猛獸,正冰冷無情地注視著自己,森森然莫名壓抑。看著火光中那個銀白身影慢慢走近慢慢放大,族長雙腳彷彿被釘子釘住一般,半天不能移動分毫。
“殺了她,殺了她!”族長聲嘶力竭,指向前方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著。輸了,徹底輸了!看著地上死去老者的空洞雙眼與周遭的遍地狼藉,他忽然明白過來,倘若對方想要自己死,恐怕自己早就死了。但是沒有,因為他們要留下活口!從一開始,莫汗的孤身拜訪便是計,欲擒故縱之計,可自己偏偏沒能識破,窮追不捨以至落入彀中。想通此節,不可一世的族長終於垂下了驕傲的頭顱。
翌日,褚夷將一切過錯均推到死去的老者身上,然後水寨大門洞開,恭迎遠方來客。莫汗不計前嫌,歸還兩艘戰船之餘,還親自護送族長入寨,二人捻土為香結為八拜之交。至此,大軍終是打通了東渡進攻腥羅的水路。
是夜,少不了一番慶賀。
殷語默依舊戴著黝黑麵具,只推說身子不適,尚未開席便已告退。離寨子外頭不遠,三十艘戰船整齊泊在岸邊,遠遠看見一個男子站在船頭,朝這邊揮了揮手,燈火搖曳,光與暗落在那人身上,涇渭分明。上得船來,但見甲板上擺著張檀木矮几,兩樣精緻小菜,一壺美酒。矮几的對面,水嶽席地而坐,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
“知你不慣與外人同席,所以特地備好酒菜候著。”水嶽將酒杯斟滿,一時酒香四溢。每逢押糧回來,二人便習慣這樣小酌,風雨不改。
“你又下廚了?”殷語默盤膝坐下,隨手將頭盔和麵具放至一旁,露出青絲紅顏,美麗如常。這本是她最鍾愛的時刻,然而卻高興不起來,臉色陰霾下顯得心事重重。
“但願還和以前鳳元宮裡的味道一樣。”水嶽微微笑道。曾幾何時,記憶中的發小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帶著大洛王朝十四公主的尊貴身份,坦然坐在自己面前。
殷語默莞爾,心情並不輕鬆。
鳳元宮乃歷代皇后之居所,她生母亦曾母儀天下,可惜最後死在暗箭之下,獨留年幼的自己,一遍又一遍品味著世態炎涼。好在還有個年紀相仿的伴讀,陪著自己走過了許多悽清無奈的日子。再後來,曾經的伴讀亦不知所蹤,直到在儒門裡的重逢,才又勾起了最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