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倒是並不在意,因為那些白波軍頭日常見自己也多是長揖不拜的,他早就無奈地習慣了……可是聽張祿自稱“方外人”,他就問啊:“胡謂方外?卿非中國之人歟?”
張祿說我當然是中國人,但不能算是陛下您的子民——“臣從仙人學道,深山辟穀,不食人間煙火,不受帝力所加,故謂‘方外’也。”
劉協聽了,不禁略略朝前一探身體,問他:“果有神仙否?”
張祿回答:“神與仙非一也。祖宗魂魄所寄、山川靈秀所鍾,庇祐江山社稷者,神也……”這是一般人的理解,他也沒必要特意給劉協糾錯,重新整理對方的三觀——“至於仙,超脫生死、無意榮辱,遨遊於浩渺宇宙之間,不涉凡塵俗事者也。”
劉協貌似對此非常感興趣,再問:“卿乃仙乎?”
張祿說我不是,我只是正在修仙的中途——真要是仙,就不會下凡來見你這人間帝王啦。
劉協問那你能得長生嗎?張祿說將來可以,現在還不成。再問朕可得長生嗎?張祿笑道:“古無永壽之天子也。天生物種,各有所用,陛下人間天子,何必仰慕長生?”
劉協微微苦笑:“朕名雖天子,其實一流人爾,今度日如年,胡望長生?”我現在每一天都過得不容易,就算能活得再久,那又有什麼意義了?又隨便聊幾句,他突然問張祿,不知道我的前途如何,你能幫忙占卜一下嗎?
第四十四章、大東小東
東漢朝的皇帝都是很迷信的,這根子還在他們的老祖宗劉秀身上。劉秀當初崛起稱雄,據說就是靠了一則名叫《赤伏符》的讖言,說:“劉秀髮兵捕不道,四夷雲集龍鬥野,四七之際火為主。”所以等他稱帝以後,就大力推動讖緯學說,使得儒學到董仲舒為之一變,開始把人事和天意結合起來,然後到東漢再一變,徹底成為一種半宗教的學術思想。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東漢朝諸帝反倒並不象秦皇、漢武那般篤信方士,因為所謂“方士”就是跑江湖的,而儒家既然吸納了太多的迷信思想,自然說神說鬼的特權就轉移到了士大夫手中。後世史書上記載的東漢朝的神人或者說妖人是很多的,但基本上都有士人背景,不是前漢欒大、少翁那種純方士——起碼也得是東方朔之類的讀書人,才能湊到皇帝身邊兒去吧。
所以張祿在劉協面前自稱“方外人”,劉協就問了,朕看你儀態端方、舉止得當,倒象是讀書人哪,怎麼就是方士了?張祿解釋:“餘雖修仙,實非方士,不奉迎權貴,不依附豪門。臣本士人也,亦曾在宮中為郎……”大致把自己的履歷說了一遍。劉協大喜:“竟為宦門之後也!”遂用充滿期待的眼神望向張祿:“仙道虛無縹緲,盍入朝以侍朕耶?”你不如來當官兒吧,如何?
劉協正想網羅自己的黨羽,第一個就瞄上了徐晃,如今這張祿既是徐晃介紹來的,又曾對自己小老婆有恩,以此為藉口正可以重加賞賜,以籠絡其心,為我所用啊。
可是張祿聽了,卻不禁暗中冷笑,心說你還想勸我當官兒?也不瞧瞧你目下是什麼德性,什麼處境,你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可以拉攏我?當官兒?打算讓我跟剛才那郎官似的,還得自己去挖野菜充飢,還可能被個小兵跟泥裡猛踹嗎?真當我是傻子啊!就算不想修仙,我也不會上你這條快翻了的破船哪!
因此婉拒,說我執意修仙,又已經小有所成了,怎麼可能半道兒放棄,再入紅塵俗世呢?
劉協挺遺憾,可是跟張祿再聊幾句,突然又冒出來新的想法:“今宇內播亂,漢室凌替,朕雖返舊都,而州郡之輸不至,止坐困耳。未知漢可復興乎?朕可久活耶?卿既修仙,必能窺知天意,可能為朕卜否?”
張祿沉吟少頃,覺得可以答應對方這個不情之請——多好玩兒啊——於是點頭:“餘所學尚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