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跟週五的歌手是老闆兒子自己組成的樂團,是個四人團體,顧名思義是個四個人組成的樂團。聖耀總是一邊聽著他們的演奏一邊笑在肚子裡。這四個人不知道是在演奏還是搞笑,他們的節拍出奇地錯亂,除了拿著三角鐵的龐克女孩偶而還能維持節奏外,拿著響板跟鈴鼓的雙胞胎兄弟根本是亂搞,吹著高音笛的老闆兒子更是汙辱音樂的敗類。
除此之外,這個四人組合除了張學友的“吻別”以外,一首歌都不曾碰過,整個晚上他們就杵在昏暗的臺上,不斷重複演練同一首歌,由此可見顧客們耐心之驚人。
週六跟週日,老闆乾脆開放客人自己隨興上臺表演,或是要求服務生上臺秀兩手。有時聖耀會靦腆地拿著麥克風,唱唱最近聽到的新歌,另一個服務生則表演踢毽子或吹口香糖泡泡。
荒唐的地方,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經營不善倒閉。
不過,聖耀挺適合在光影美人裡端盤子。
在光影美人,聖耀儘量避免跟任何人過於親匿,也正好這裡的環境無比枯燥,人與人之間的互動同樣單調,除了顧客偶而招招手,根本不會有人來搭理他。或許光影美人真是兇命的最好歸宿吧?
但寂寞是一種病,不會致命,卻比致命還要致命的病。
聖耀在毫無生機的光影美人裡,呼吸到的也是毫無生機的空氣,回到窄小的租屋時(聖耀不敢同媽媽住在一起),除了滿櫃的CD陪伴著他的聽覺,聖耀將自己封鎖在一個孤絕的小島上,將離島的小船砸沉,日復一日,缺乏友情的糧食幾乎將他活活餓死。
偶而,聖耀會翻翻已撕掉通訊錄的畢業紀念冊,看看那些逐漸陌生的臉孔,那些臉孔因為長期泡在鹹水裡,顯得更難以辨認。
儘管臉孔難以辨認,聖耀從沒忘記朋友的感覺。
但,大頭貼上女孩的笑臉,每夜都提醒聖耀:這樣孤立自己,對任何人都好。
甚至是聖耀溫柔的母親。
離家前,聖耀下跪要求母親放棄他這個兒子,母親痛哭絕不答應,聖耀只好採取折衷的方式跟母親保持聯絡:聖耀每週日深夜零時都會打通電話回家報平安,母子倉促在三分鐘內猛聊,三分鐘過後,聖耀便會狠下心掛上電話。
“這樣的人生還要持續多久?”聖耀看著窗外的星光哭著。
今天,聖耀十八歲。
小小的桌子上,插滿蠟燭的巧克力蛋糕孤單,音響的歌聲寂寞,窗子旁的人兒傷心。
“告訴我!這樣的人生還要我活多久!”聖耀看著刻刻滿叉叉的手掌哭泣。
手掌沒有回答,惡魔的臉只是獰笑。
“你找上了我,就別再讓其他人跟我一樣受苦,我倆一起寂寞吧。”
聖耀看著惡魔掌紋說。這算是他的十八歲生日願望。
燭光沒有被吹滅,聖耀希望它能陪伴著蛋糕久一點,他心心裡幽嘆此生孤家寡人一個,鐵定光棍到死,娶妻喪妻,生兒死兒,剛剛握在手中的,一眨眼就漏空了。
“我的人生就是一直在丟東西。”聖耀看著燭光熄滅在奶油裡。
燭光熄了。
悲傷的十八歲生日也結束了。
“鈴——”電話聲。
這支電話只有家裡知道。
隔天,聖耀的肩上別上一塊黑紗。
聖耀失去人生最後一塊,溫柔的存在。
“媽,我愛你。”聖耀合掌。
親愛的母親,請在天上照看苦命的兒。
第八章
“阿耀,你要有心理準備。”老闆坐著,煙已抽了兩包,卻沒半點憂容。
“我知道。”聖耀應聲。
光影美人倒閉的時間終於來了,關於這點,任何人都不會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