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莫靖遠在一起時,她開心快樂得隨時可以在街上跳舞唱歌,有種只求今朝醉的墮落快感,肆無忌憚地。而每天早上與晚上,家人與越洋電話對她施予酷刑則是她的痛苦。溝通沒有用,不認同、不諒解、一頓又一頓的指責,最近甚至要求她回臺灣。大哥回臺灣了,接著父親來到。大家都想好好談,但總不免談成僵局,因為她不會回頭,而他們的堅持也不會變,怎麼可能會有共識?戰爭怎麼可能會停?
他們更不諒解了。
幸好她早有心理準備,知道待在紐約三個多月的日子不可能輕鬆,因為家人的反對將會使她非常痛苦。
唯一沒想到的是居然會遇到莫靖遠,而他成了她呼吸新鮮空氣的視窗。在這一刻,他是她的氧氣,也是她的勇氣。她非常感激他。
“今晚留下來。”在他的床上廝混了一下午,吃完她隨便煮的肉燥乾麵當晚餐,他在她的監視下乖乖洗碗時,對她說著。
“我不能。”她坐在流理臺上輕晃雙腳,身上穿整完畢,是一副隨時打算走人的樣子。
“不能?”
“對,不能。”不想多做說明,但她其實知道他希望她可以說更多。
相逢至今,他們都沒在彼此的地方過過夜,而他更是沒踏進她的屋子裡過。她沒說明什麼,他也像是從不在意的沒問過。可是今天他像是下定了決心,非要問個明白不可,所以才會開口要她留下來。
“因為我的公寓太簡陋?”他洗完最後一個碗,脫下塑膠手套問著。
她水靈靈的大眼在他開放式的公寓裡兜轉了一圈後嘆氣——
“如果這叫簡陋,那我真不知道自己的住處可以叫做什麼了。”
“我不介意幫你找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
這人是在暗示要去拜訪她的居處嗎?哦不,不能說是暗示,根本是明白表示了。除非她想耍白痴,否則沒必要裝傻當作聽不懂。
“莫,我不能留下來過夜,你也不能去我那裡。老實告訴你,在紐約的這段時間,是我的打仗期,我與家人對抗的戰場就在這裡。也許你心裡猜想到了,也許沒有,而我只能說,我不希望你蹚進這場戰爭裡,所以才什麼都沒對你說。”
“我不可能幫上忙嗎?”
“你或許可以,但我不要。”她搖頭。
“為什麼?”他心裡梗著一口悶氣,想著有多少人想得到他的幫助,並以為他無所不能、大方慷慨,都向他索求著“我要”,沒聽過有人當他的面說“不要”,她是第一個,還是他最想伸手的那一個。但她說不要!這令他心情悶透了。
“我喜歡你,只想喜歡你。與你交往,並不是因為你可以當我的屠龍王子、可以為我排除所有的疑難雜症。我只想很純粹的跟你在一起而已。”見他臉色沒有絲毫改善,所以她下巴也自衛的抬高。“你是怎樣?偶爾人家不想利用你,你就渾身不對勁是嗎?如果自己的仗還要別人幫忙打,那我還談什麼海闊天空的未來?還不如現在就抓住你這條大魚嫁掉算了!因為不能獨當一面的我根本只能把夢想當成幻想,每天光是空口白話的囈語就能窮開心,這樣——”
他突兀的截斷她的話,問她:
“你為什麼不?不抓住我這條大魚?”
咦!他這是在指控嗎?她睜大眼努力打量他,卻看不出他深沉眼裡的真正情緒,只能直接回道:
“我不能抓住你,就算我其實很想。可是不行,現在不行。”
“‘現在'不行?你以為機會永遠長在?”
“不。”她嘆氣,“機會稍縱即逝,我很瞭解,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天真。可是靖遠,我沒有抓住你的自信。而且,我的夢想若是因此擱置,我不敢想象以後的我會變成怎樣,一定很面目可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