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的鐵錘,身旁的青年,依舊拉著風箱,就像在另一個世界,兩個人,似乎從來就沒在這個時空生活抑或存在過。
他站在陽光下良久,顯然還是感知了某種幸福,他轉過身,玉石般的眼眸中閃過一種迷離,漸漸地有種酸楚湧上來,一種悲苦,隨著鏗鏘的聲音迅速傳遍了每根神經。
許久,就在他要放棄的時候,青衣公子的聲音飄過來,恍恍忽忽地充斥著他的頭腦: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聲音幽幽,但是讓他覺得如墜千堆冰雪。
他,咬著嘴唇,最終說道: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他臉上熱熱地像是發燒,他閉上眼睛,兩個人,再也沒有說話;兩個人,再也沒有見面,直至兩個靈魂再次相遇。
他緊走幾步翻身上馬,奔騰如飛,賓客們見狀紛紛追隨,一路亂塵。
風箱停止了呼吸,片刻,竹林中只剩下金屬相互碰撞的聲音。
幾天來他一直徘徊,幾天來他一直噩夢不斷。他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似乎他的靈魂早已被那支《廣陵散》咒禁,但是,內心深處有一種快意,是那種淋漓盡致的快意,絲絲縷縷地升上來,幫他解除靈魂的詛咒。這樣想,他便忘卻了痛苦,忘卻了青衣公子和那張琴。於是,一絲詭異的笑容爬上嘴角,他終於有了勇氣,實現更大的理想。
一切,是這樣容易忘記麼?
同是景元三年,在烈烈旌旗下,他意氣風發,與鄧艾分攻蜀國。力勸文帝滅蜀,使他終於有了立功剿敵的機會,燕脂夜凝紫,直指成都。
蜀主向鄧艾投降,他終究晚了一步。這一步,讓他欲罷不能。他心裡有一種深深的羨慕,不久慢慢升騰轉變成一種心痛,他又一次陷入失落。然而,見到蜀將姜維,他不禁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他們成為了好朋友,他們的命運便緊緊地聯絡在了一起。
多少個相似的月夜,他遙想著洛陽,他想起了青衣公子,他依稀想起了五歲時那位賓客對他父親的恭謙之詞;他永遠記得那位賓客讚許和欽佩的神采。他想著,終有一天,有無數人會像這位賓客那樣,用欽佩和崇拜的目光注視著他,甚至是臣服於他,而這一天或許不再遙遠。這,需要他的朋友,需要他手中的劍,需要他如玉的心。他回身望著姜維,見他清秀的面龐淡淡的哀愁,風過處,一池萍碎。
陽光烈烈地照在他身上,他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成功與否,他必將在後人書寫的歷史上留下蹤跡。不知道為何,他在此時竟然想起了青衣公子,想起了曾經與他伐蜀的鄧艾,那麼多翹楚名士的靈魂,壓抑沉重。
他不耐煩了,宣佈一份詔書,要與姜維一起,*司馬昭。洛陽,長安,都在虛無中向他招手。可是,這一刻來得太快,他還沒來得及追逐這種快意的時候,他和他的朋友,已經被兵士包圍。夢醒了,總是現實的殘酷。
姜維非常鎮定,鍾會明白他的朋友,此刻可以見到他曾經的君主,他昔日的朋友,恩師,他可以沒有遺憾,他可以那樣從容,他看見,他的朋友的劍上,開放著朵朵桃花。
他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朋友,因為他的朋友,從來都是想重建蜀國,完成諸葛武侯的遺願,不是麼,這一切,都把他推向萬劫不復的谷底。他覺得,有無數金屬穿越了他的身體,就像當年他的笑聲,穿越了整個魏宮大殿。
他曾是這個世界的掌上明珠,他想著,他要詛咒這一切。
兵變平息,幾個軍士把他們拖了出去,沒人注意到,一顆紅色的珊瑚珠,靜靜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