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寒地凍,白雪茫茫,遠遠望去僅能辨出灰色的道路。時不時能見到有粥攤施粥,還有施棉衣的,新奇歸新奇,我還是沒那惡趣味停下觀賞如此景觀。這樣冷的冬天,怕是這大宋朝也難能經歷幾回吧?唉,又不知有多少流落街頭的人會因此殞命。默嘆一聲,一不留神便一腳踏進了雪坑裡。只大半天,太陽就把路邊清掃出的積雪融化成雪水,我和小靜只好趟著冰渣子,深一腳淺一腳,等到回到李府時鞋子已經溼透了。幸好家裡有足夠的人馬守候著,有搬暖爐的,有拿新鞋的,還有送熱湯的。有人為我忙前忙後我就覺得很幸福,雖然他們不過盡職盡責,與我尚無深厚感情。新聘的管事是個四十多歲的嬸嬸,姓茹名貫之,做事幹練周到,卻至今不曾婚嫁。她見我收拾停頓,說及早上有幾人上門送賀禮,見都是應景合宜的器物便沒有拒絕,已經收妥且做了記錄。李斐現已是朝中官員,儘管官職不高,有人送禮卻並不奇怪。我一一看了名錄上所寫的姓名、品項,竟然發現有沈如也的名字。
一個新近崛起的富商,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官,若是為了拉攏賄賂好像沾不上邊。我可以暫且將之視作私人情誼吧?說起來,他們成親我未曾道喜,連拜年也省去了,如今沒見面就收了人家的禮物,心中實在過意不去。問過茹嬸,她便幫我打點一些回禮,以李斐的名義派人趕緊送去沈家。
我總歸是要現身以表謝意的,但目前……有些畏懼。若是再見到沈如也,我自然難免尷尬。自從決心退出那些爭鬥,我已經懶得再想過去了。我只是開始憧憬著,如果可以重新開始,如果以後都能像現在這般平靜度日,那生活該有多美好啊!
忽然聽到院子裡有人大喊“老爺回來了”,訝了半天才想起他們說的是李斐——唉,想來真是好笑,年紀輕輕就被叫“老爺”,然後從年輕一直叫到老去。我心情頗好,便隨眾人起身出了廳門,還未踏出廊簷就看見李斐與一陌生人腳步匆匆向著東邊走遠了。東邊是他的書房,想是還有公務沒忙完吧。
“小靜,你去廚房看看今天有沒有燉湯,有的話就先留在爐子上吧。”
“是,奴婢……”
“注意哦,今天過節,說過不準自稱奴婢的。”
“呃……小靜這就去。”
目送她離去,我忽然想到有什麼不太對勁。這不是間接告訴別人我很關心他嗎?我不免害了羞,但轉念一想,現在生活還要仰仗他的照顧,表示一下關心總不為過的。
不覺天黑了,燈也點了,連院門都靜靜關上了,為何還不見他出來?我坐在膳廳左等右等,找人去催卻回說公事纏身,不必等他。心中頓時一涼,我只笑自己心血來潮發好心,卻可惜沒人領情。再抬眼看這屋子裡隨侍在側的幾人,想想此時的自己,又是心生感慨。昨夜除夕,因大部分僕人都屬京城人氏,所以便讓他們回自家過年。但今晚初一,又怎能讓他們眼巴巴站著看我一人吃獨食呢?於是我便開口要所有人都坐下來,不出所料,大家都是一番扭捏、推託,只當我開玩笑,沒人相信我的誠意。不得已,我只好軟硬逼著茹嬸和小嫻、小靜先行坐下,其他人一見我像是要生氣,果真沒了話說,到最後半推半就、擠擠挨挨地都坐了下來。飯桌原本很長,長到能坐十人左右,現在則強行擠下近二十人。也幸好此時正值冬天,這麼一擠就更熱乎了,誰又會覺得不自在呢?興之所至,我高聲宣佈這頓晚飯大家都不用守那尊卑等級的規矩,想吃什麼便吃什麼,想說什麼便說什麼。本是想活躍氣氛,誰知這一下卻把那十幾人都駭在當場,嚇得大家一個個默不作聲,全都不敢碰筷子,甚至連眼珠都不敢往桌上菜餚瞥上一眼。因是過年,所以飯菜無論份量還是菜色都比平時多出很多。我見烏泱泱的人頭垂了一片,個個拘謹的不說話,白天的好心情也快要耗盡了。
“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