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河西一戰的戰機握到他手中的時候,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戰機啊?皇上以河西大漠為讖緯,以一萬人馬為棋子,在天地之間打下了一個本錢微末地賭局。
這個賭局,皇上輸的是區區一萬人馬。這點東西,一個泱泱大國的皇上完全輸得起——劉徹也不是沒有輸過。
可是,這個賭局。霍去病將要輸掉地是等待兩年的機遇,自己做人地尊嚴和軍人地榮譽,這些東西他輸不起。
在那個寒冷的初春。千里黃河水凝凍出厚達數尺地堅冰。撥出的熱氣轉眼在身上凍成刀一般鋒利的白霜。
春天,霍去病就這樣帶著一萬人馬。為了自己的尊嚴與榮譽走上戰場。
越想贏。輸得越慘。
三次突襲的小小成功,換來的是第四個部落的慘勝。區域性的慘勝意味著整個大局的慘敗。所有跡象表明,他只能灰溜溜地帶著自己的數千部眾退回到大漢朝安全的地帶,接受整個長安城對他帶兵能力的質疑。
他一個人坐在高高的土崖上,眺望遙遠的休屠王部,那是他可望不可及的地方。
我和他的第一次單獨交談就在那時發生。
他派出了我們一百五十名斥候士兵,一開始確實為了在撤兵前再打幾個部落。
大軍集合,他騎著黃驃馬站在紅綢獵動計程車兵們面前,他看到他們一個個疲憊而堅強的身影。
他們為了軍功而來,領兵的他卻只能送給他們死亡與失望。
少年的熱血湧上心頭,他寧願死在這片大漠上!
戰刀一揮,方向不再是背後的大漢疆土,而是河西大漠深處勢力最大的休屠王部。
所有人都認為他不可能前進,他偏偏前進了!
兩天一夜的一路狂奔,一場廝殺在休屠王部開始了最血腥的碰撞。他這才明白,善於用人的皇上劉徹除了賭上了這一萬人馬,更將他的血氣與剛勇放在了賭桌上,這塊籌碼才是這場戰爭中真正換取勝利的保證。
勝利破開皋蘭山的八千屍體,踐踏著血路而來。
一把沉寂了兩年,醞釀了兩年的淬血鋼刀終於在此刻橫空出世,完成了一個真正的人生傳奇。
他也似乎尋摸到了一點打敗匈奴人的規律。
皋蘭山的劫後餘生中,他發現了我。
除了戰場,從來沒有過其他波動的年輕心靈在此刻被一種陌生的情愫撥動了一下。
但是,對於一個被勝利與榮耀裝滿了心胸的好戰少年來說,這樣的感覺不可能成為他的全部。一番長談過後,既然我這個人來歷不明,又執意離開,他尊重了我的想法,沒有做出更多的挽留。
那個春天,萬人去,千人回。他也是如今天一般站在了這裡,站在黃河岸邊,站在金城之外。
那個春天,部下也曾經為他端來一盞美酒,請他按照慣例,為河西出徵的亡魂做離別的祭奠。
霍去病站在滾滾的大流之邊,似乎看到了那葬送在他手上的七千生命正隨著流水永遠飄逝而去。
黃河水,水黃河,遠上白雲落九天,九天一落化悲雨。
這就是中原大地的第一場春雨嗎?
沒有春柳的綿綿依情,沒有夭桃的灼灼濃豔,只有一點一滴冰徹入骨,讓勝利的熱血一點點降溫,直到冰冷地無法動彈。
年輕的將軍功成名就,轉過身,卻聽到了滿城亡魂家人的慟哭之聲。
美酒跌落,青銅酒爵化作碎片。霍去病命令大軍渡河!
他要渡河!他要渡河!!
渡過這黃河水的翻騰,渡過這黃河水的指責。元狩二年春天的霍去病,無顏祭奠那七千生靈!一萬人去,三千人歸,這不是榮耀,是恥辱啊!
皇帝欽賜的萬千彩旗飄揚起來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