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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部分

漠北烽煙初熄,中原兵戈再起,將有多少戰士葬送在這內亂之中,原本應是保家衛國的身軀卻要犧牲於皇權更迭的鬥爭,生命的價值,究竟幾何?

他們為誰而戰?誰又能無愧於他們的流血與犧牲?

戰爭,大概終究還是不適合女人。

卿塵自嘲般一笑,當她站在他身邊,選擇了這條路的時候,就已經意味著放棄了風平浪靜,仁慈與安寧是對敵人的憐憫,亦是對自己的利刃。

然而,那個人,他是敵人嗎?

她將臉龐輕輕埋入水緞般的髮絲中,雨聲淅淅瀝瀝,將盡將停。她只覺得是一種錯覺,遙遠的夜色中有一抹悠然的笛音漸漸傳來,依稀是熟悉的曲調。

這麼聽了一會兒,她霍然驚醒,直起身子來。

笛聲很遠,如在天邊,卻又如此清晰,似乎穿透了雨幕夜色迴盪在伊歌城每一個角落,飄入這重院深深的宮城。

她驚出一身冷汗,若非人在帝都,宮城內不可能這麼清楚地聽到笛音,難道……她不敢想下去,將紗衣一扯,竟赤足下了臥榻,匆匆便往殿外走去。

剛走出幾步,她頓住了腳步。

殿門處,夜天凌不知何時站在了那裡。身形挺直,傲若臨淵,玄金龍袍,廣袖靜垂身後,紋絲不動,一股肅殺之氣寒霜般籠罩在他周身。

琉璃燈下,他的臉色冰冷凌厲,無聲地鎖視卿塵片刻,一抹決斷的利刃破水裂冰,他忽然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四哥!”卿塵一急,趕上幾步攔住他:“不要!”

夜天凌回身,眼中寒意陡深,冷聲道:“他既大膽前來,難道還怕與我一見!”

卿塵情知他已然聽出了這一曲《比目》,怒在心頭,此時怕是越勸越亂,當即反問他:“你又豈知他們不是以計相誘?這般形勢下,他敢夜入帝都,自不會空冒奇險!”

夜天凌唇角一道冷弧倨傲迫人:“是又怎樣,當我奈何不了他嗎?”

卿塵深知他這份倔強與自負,只覺無奈,心念轉處,明眸一揚,往後退了半步,俯身拜道:“臣妾叩請聖上三思!”絲衣逶地,長髮如瀑沿著兩肩傾瀉而下,她的神情卻端麗莊重,仿若這一拜是鳳冠朝服在廟堂之巔,而非倆倆相對的寢宮深殿。

夜天凌一愣,劍眉緊蹙,抬手將卿塵拉起來帶到身前,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眸光銳利,直探入她的眼底。

卿塵靜靜與他對視,只見他眉心微擰,眼底血絲隱隱,深掩著疲憊。一連數日內外交攻,百事雜亂,這麼不休不眠,便是鐵打的人也難熬。眾所能見的皆是他神采攝人,遊刃有餘,他只因著一身傲氣,絕不肯將艱難示與人看,或者只有在她面前,才會有這樣不加掩飾的真實。一陣心疼更莫名地牽雜著層層焦慮擔憂,殿前風揚,未盡的夜雨斜斜撲上衣襟,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一扭頭,夜天凌卻牢牢地將她抱在了懷中。

夜空裡一道輕閃倏忽劃過,照亮了夜天凌的臉,那峻冷的柔和分外清晰。他徐徐說道:“你在怕什麼?”

卿塵低聲道:“他就和十一一樣,是你的親人,也是我的親人。”

突然間下頜一緊,夜天凌伸手將她的臉龐抬起,深眸熠熠,星星點點微銳的光從幽暗的湖底浮出,緩緩地,遮了滿天,“那我呢?”

卿塵揚眸側首,凝視於他,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輕輕一吻,不說話,復又笑吟吟地看著他,眼中深深盡是柔情。

夜天凌微微動容,伸手沿她修長的脖頸滑下,低頭便封上了她的唇。

呼吸纏綿,宮燈麗影一片流光飛轉,殿外細雨紛紛揚揚,似點點銀光灑滿一天。

許久,夜天凌才放開卿塵,看著她霞飛雙頰的嫵媚,他突然咬牙說了句:“我討厭那首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