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影晃動,寒風似刀,星子黯淡。
馬蹄踩飛泥土,裹得嚴嚴實實的車伕身子像棵被封吹倒的樹一般貼著馬背,握著鞭子的手粗糙龜裂。
顆顆鹽粒從空中灑下又融成水,定睛一看,竟是凝霜。
寒霜沒再繼續下,車伕終於受不住一般,減緩了速度,一串串白煙兒從遮口敷面的布料中洩成一縷縷。滾滾車輪留下車轍和嘎吱聲,馬車後是片片冷硬的塵。
馬車內,仲長狸用手指揩去眼角下的淚,用臉蹭了蹭身上的大氅絨毛,眸中閃爍著點困。
車廂內寬敞溫暖,油燈立在桌上,暖黃光芒下,幾個精緻的暖爐放在各處。美酒與蔬果擺得漂亮,座椅柔軟,毯子和各式各樣的織物更是典雅華貴。
仲長狸白皙的手指貼著湯婆子許久,抬眼看向一旁的隨之遊。她靠在角落,兩腿挺直,嫌棄兩柄劍膈了背,因為便拆了抱在懷裡閉著眼小憩。
已經趕了兩日的路,第一天還無事,今天卻唐突糟了兩批人的伏擊,想必是路線依然暴露,他們便顧不得休息連夜離開官道走其他路。
不過這般折騰著,她倒還能沒有半點疑慮地睡下,真是稀奇。
仲長狸伸出指尖蹭了蹭她的臉,卻見白皙指尖上陡然變灰了些,他沒忍住笑出來。
搞得這麼髒兮兮的,居然也不梳洗下,還睡得著?
他想了下,從懷中掏出了手帕,又從撬開湯婆子倒了些熱水到帕子上。
一陣溫熱又溼漉漉的動作突然糊上了臉,輕輕蹭動著,蹭得隨之遊毛骨悚然。她從朦朧的睏意中驚醒,眼睛一睜,便見仲長狸捏著帕子在幫她擦臉。
隨之遊打了個長長的哈切,偏了偏臉,“幹嘛啊?”
仲長狸笑起來,“看你髒得很,給你擦擦。”
隨之遊身子哆嗦一下,終於徹底清醒,細長的柳眉擰得像條蟲子。
“哇,你是什麼小媳婦嗎?”她頓了下,又問道:“擦完了嗎?”
仲長狸晃了晃帕子,“你看看,都灰了。”
“怎麼,還不准我掉色是吧?”隨之遊哼哼道,又伸了個懶腰,問道:“什麼時辰了?”
仲長狸又拿出一張帕子擦了擦手,“寅時了,約莫還有一個時辰到可以停腳的地方,到時候休息下再出發。”
“一直趕路能縮短下時間麼?”隨之遊頓了下又道:“我覺得在馬車上休息也行。”
仲長狸用摺扇敲了敲下巴,笑眯眯道:“你覺得沒有用,我才是主子。”
隨之遊:“……行吧。”
她這會兒也不太能睡得著了,又問:“所以你到底要去京城做什麼啊,怎麼會有這麼多人設伏?”
“不怕知道了掉腦袋?”仲長狸歪頭,柔順的黑髮如綢緞似地垂下,又笑道:“不過到了這個時候才問,是不是太晚了?”
隨之遊:“……那你別跟我說了。”
“不可以,我可是有求必應的。”仲長狸話音慢悠悠,不等她反駁才道:“你可記得我曾說過,王家氣焰不長,因為他聯手江南織造貪腐黃金近五十萬兩。朝中已經查了三個月了,如今連年災害,救濟撥款卻被層層盤剝,其中牽連無數重臣。而我手中便有名冊。”
隨之遊看著懷裡的劍,她又道:“你要呈給聖上?我沒記錯的話,你是保皇黨的人吧?就憑你身上掛靠的閒職,為何不直接遞——”
她想到了什麼,震撼地看著他,“啊?等下,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仲長狸眨了眨長眼睛,“那你想的是什麼呢?”
隨之遊緊張地摸了摸劍柄,湊近他,下巴幾乎貼在他大氅的絨毛上了。
她用著氣音問道:“你不會真不要命了吧?”
仲長狸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