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此多方角逐,伏線暗布之時,那宮闕中的女子依舊如初。金銀燈樹,映著墨黑眸底光暈,脈脈思念彷彿天玄宵漢中的水,柔軟的流淌。
從前的孺人,如今的淑妃,她是大內宸宮中最受恩寵的女人,她所居的靈華殿是皇帝龍輿每日必往之所;她是佳麗三千中最神奇的女人,皇帝每日必定親往,每日也必定不會留宿,彷彿對弈論茶琴瑟歌舞便已是男女夫妻間心滿意足的歡愉,欣然駕臨,開懷而去,眉目含笑;她是九重傳說中最詭譎的女人,她溫和,她平易,她不愛與人來往,往日冷僻的西苑如今因她而繁盛,卻又始終似一方隔絕塵世的天地,外人難以靠近;她不愛笑,沒有人見她開懷的笑過,輕抿櫻唇,眼波流轉下深埋的憂傷,無人能懂。
只有她自己懂得。她只是個女人,和所有最平凡最普通的女人一樣,有心,有愛,有奢望。那些少女時痴纏的夢幻偶爾仍會縈繞心頭。轉眼荏苒,已是雙十年華。八年前,不,或許可以再回溯到更久遠,十四年,彷彿一切都緣起於那似真似幻的一眼相望,一望,便註定般將一生的命運望了進去,飛蛾撲火,宛若一場豪賭。
而今她卻在這裡。她是今上的淑妃,他是名冠天下的鳳陽王。他是皇帝的親信近臣,皇親國戚,他們依舊常能相見,哪怕只得遙望。可她卻莫名覺得疏離,那牽著彼此的緣好似一縷輕絲,愈漸微薄,彷彿吹一口氣也會散了。
如今她已學會了欺騙,學會了偽裝,甚至學會了專寵椒房的媚惑,唯獨有一樣她怎麼也學不會。她學不會遺忘。
那些曾經的柔情相許猶在眼前,依舊滾燙的令人心悸。她要如何遺忘?忘了,只怕再沒有多向前一步的勇氣。
可是他呢?
難道,他已經忘了麼?將她遺忘在眼前這冰冷的角落,愈來愈視而不見……
新隆二年仲秋夜,她點了滿殿滿堂的燈樹,躲在火樹銀花中間,希求一絲幻想中的溫暖。
無處可團圓。
當那個男人從身後將她擁入懷中時,她才驚醒過來,憶起自己推卻了月下的夜宴。
“聽說你身子不舒服,朕來瞧瞧。”李晗將她整個圈進懷中,與她同坐在燈火環繞之央,揉著她的手低語,“天轉涼了,身上不好,也不多披件袍子。”
“陛下,妾沒事。”宮人捧上羽織翠線的披袍,墨鸞依著李晗的意將之披了,柔聲勸道:“陛下返回宴席去罷。”
李晗微微一笑:“列位臣工在玄武門,皇后與諸妃嬪在甘露殿,你叫朕返哪一邊去?”
墨鸞微怔,頷首不應聲了。
“你與朕同去罷。”李晗攬著她,無限依戀地在她耳畔輕哄,“教坊司於玄武門下設了歌舞雜技,還有宮人們拔河為樂,十分有趣。”
墨鸞垂目婉拒:“陛下若是返玄武門去,理應由皇后隨行,妾不敢僭越。”
李晗只拉著她不放:“若說,你兄長此刻也在席上,你還不去麼?”
“哥哥他當真在?”墨鸞聞之,猶不得抬頭問出聲來。
李晗靜看她一瞬,嘆息。“你呀……”他撫著她綢順青絲,“善博已陪著十二妹先回府去了。十二妹如今有喜,身子愈發沉了,這麼鬧騰她受不了。你說,十二妹要生個小郎君,還是小娘子?”
肩頭細微一顫,剎那呆愣,面頰卻早已痠麻一片。墨鸞有些慌亂地深吸了兩口氣,扭過頭去。“真好……兒,女,不都挺好的麼。”她喃喃地低語,勉力想要笑笑,冷不防,才壓下的淚卻先滾落下來。
“還這麼戀家。”李晗笑著以手拭她淚顏,“這麼戀家的女兒,除了你,朕也就只見過阿詠。她那時候,提也不許人提,好似巴不得趕緊忘乾淨了。你們都不像阿琉,合該她出省都懶待回去多呆。”他忽然頓下來,凝這她的眼,低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