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珏心頭那點柔軟的地方,忽然微微的疼痛。
但旋即,他用力點了點頭:“對。我喜歡大家庭,喜歡一回家就有很多人的那種家族。”
歐陽珏又笑了笑:“總是給對方留紙條這種事,我真的幹夠了。如果有很多人,就用不著留紙條了。”
蕭桐嘴唇微微動了一下,卻沒說話。
鈴聲響了,歐陽珏推了推蕭桐:“去開會吧。”
蕭桐回過神來,他點點頭:“等結束了,我過來接你。”
他說著,又伸手揉了揉歐陽珏的頭髮,就像小時候那樣,很親暱的。
歐陽珏沒動,任由他把自己的頭髮揉亂,但他臉上發紅了,這讓匆匆走過他身邊的同學都很驚訝。
原來他們這著名的“沒有人味兒”的冷血班長,居然,也會臉紅。
第三百三十六章
2。
歐陽珏認識蕭桐時,年方五歲。對那時的他而言,蕭桐只是“鄰居大哥哥”。
那兩年歐陽菲一邊滿世界打工賺錢,一邊撫養他,住的地方也是廉租屋,日子過得苦不堪言。
然而,對一個孩子來說,比餐餐吃土豆熬白菜、鞋子總是不合腳、媽媽“忘記”交電費以至滴水成冰的日子沒有供暖……更加可怕的是,媽媽的精神狀態,就像他們家有一搭沒一搭的暖氣,常常不穩定。
從記事起,歐陽珏就有些害怕自己的母親,因為他摸不著媽媽的情緒節奏,往往上一秒還笑嘻嘻地給他唱兒歌,“小老鼠,上燈臺……”下一秒,也不知勾起了什麼回憶,歐陽菲就突然瘋了一樣把他往被子裡塞,死死蒙著他不算,還連哭帶喊地說“阿珏!阿珏!到時候你可得藏好了呀!別讓他找到!”
差點把歐陽珏活活悶死。
要麼就成天不說一句話,臉色青白如鬼,渾身不停震顫,歐陽珏碰她一下,就能嚇得歐陽菲魂不附體,猶如天災之下木訥的小偶,倉倉惶惶,無處可逃。
歐陽菲總想賺錢,每天晚上臨睡前必定得數一遍身上的積蓄,就算哪天太累了忘記了這個步驟,睡到半夜也會突然驚醒,又披頭散髮從床上跳起來,開啟燈,把錢數一遍。
數錢,對歐陽菲而言更像某種儀式,她執拗地認為,自己可以藉此避開生命中那些可怕的東西:足夠的錢就等於足夠的安全感就等於那些人很難找到她。
事實上,歐陽菲總是攢不出足夠的錢,哪怕她自己也說不上這個“足夠”究竟有多少。
她不會英語,沒學過計算機,看個報紙,磕磕絆絆的都有好些字不認識……聽上去,像個從山溝溝裡出來的村姑。
然而在鄰居蕭桐的眼中,他從來就沒有將“村姑”這兩個字和歐陽菲聯絡在一起。
歐陽菲那段時間在夜總會陪酒。這是個不需要英文不需要計算機但錢不少的工作。她在努力嘗試了無數份短工之後,終於還是拔掉了自尊心上的鳳凰翎,甘願做了落地的野雞。
雖然再也不能延續少女時期鳳凰一樣受人矚目的人生,但歐陽菲仍舊比夜總會的其它“家禽”引人矚目。
她很漂亮,天生一雙清炯炯的桃花眼,瘦小的臉好像專門給鏡頭準備的,側面剪影讓人想起黑白時代的好萊塢女星。
除了陪客人,歐陽菲很少笑,她眼神閃爍,總是低著頭,像在躲避什麼。和鄰里之間來往也不多,樓道里有幾個大媽大嬸們,大概聽到了點風聲,每次見到她就指指點點,即便如此,歐陽菲也從沒有大聲和她們爭執過。這是一片據說劃入了拆遷範圍的貧民窟,歐巴桑們一沒錢二沒權,唯一的指望就是遙遙無期的拆遷,平日講講風涼話,嚼嚼舌根,成了她們日常難得的娛樂。
那天蕭桐剛要下樓,就聽見樓道里兩個大嬸陰陽怪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