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在的城市還是比較遲鈍,好像並沒有這種活動,大家也不是太感興趣。記得去年的元旦之夜,松岡先生由於連日的大雪導致飛機停飛,不得不在一家團圓之時孤零零地留在了異國他鄉。張部長十分體恤他的心情,不忍把他一人留在賓館的房間裡,於是拉他出來一起過新年夜,還有另外一個和他一起出差的日本人,當然,這也不失為一個聯絡感情的好機會。
在一家日本料理店喝得微醺後,我們又來到了一家KTV唱歌。近午夜時分,兩個日本人已是酩酊大醉,他們突然提出要到街上聆聽新年的鐘聲,這可把我們難住了。印象中,好像城市裡沒有舉辦過這個活動。張部長也喝得有些“張牙舞爪”,踉蹌著非要我趕快想出辦法來,兩個“顯了原形”的日本人也在旁拍著桌子附和。
看著一行人馬上就要從“人”變身為“獸”,再不放出去醒醒酒,大有不可收拾之勢,我不得不給朋友的們掛起了電話,打聽是否知道有這樣一個去處。“人多力量大”一點沒錯,不久我便從一個朋友那裡得知他去年路過市中心的那個大廣場時,看到一群人聚在那裡喧鬧,好像是在一起迎接新年,他勸我可以去那裡一試。
放下電話,我連忙拉著幾個被酒精刺激得上躥下跳的大男人趕到了那個大廣場。遠遠的,就看見了人群,數量雖然並不多,也顧不了那麼些了,有總比沒有強。
到了地方,我左攬一個,右拽一個,還得時不時回顧一下尚能自己行走的張部長。他的雙腿近乎扭成了麻花,走路的軌跡也是飄忽不定,估計再喝下去,他就不用在這裡迎接新年了,可以直接走進新年。
天真是要命的冷,嘎巴嘎巴的,任你捂得再嚴實,也一樣由內至外凍個通透。松岡先生和他的日本同胞漸漸清醒過來,大喊“太冷了!太冷了!”就要往回跑,被我一把拽住拖了回來——剛才誰嚷著鬧著要聽新年鐘聲的,這陣子居然還好意思往回跑!人群裡傳出了英語、日語、朝鮮語,還有俄羅斯語,就是很難聽到漢語。這是怎麼回事,這,這裡是哪兒,難道一不小心,我來到了紐約的時代廣場了?
突然一個身材極高,僅憑目視就得有一米九五以上的一頭金髮的外國男人放聲高喊,隨著他的喊聲廣場上的其他人也都喊了起來。仔細一聽,原來是喊著英語的“ten、nine、eight……”的倒計時的十個數,伴隨著最後一聲的“one!”直衝雲霄,所有人齊聲高喊:“Happy New Year!”。不少人都和身邊認識和不認識的人彼此擁抱祝福,而一直萎靡不振的松岡先生也如打了雞血般衝進人群,和周圍的人抱著跳起來,與他平日裡斯斯文文、極具風雅的做派完全相反,好像被什麼附了體,鬼符上身。
此時,父母正在為餃子餡的鹹淡爭個不休。父親說還需要再加點兒鹽,而母親則稱現在的味道正適中,互不妥協。在一旁實在看不下去的我阻止了他倆無休止的爭吵,說還是由我來嚐嚐吧,這樣才最保險。因為你們上了年紀以後,味覺都越來越不靠譜了,結果被兩人同聲駁斥,說我不幫忙就知道吃,還有資格挑這兒挑那兒的。最後,還是母親獲得了勝利,幸虧採納了她的意見,如果錯聽了父親的話,今晚的餃子就鹹定了。看來父親的衰老程度比母親要嚴重,退化來得早了些。
晚飯後,一家人圍坐一處,觀看電視裡的新年元旦晚會。看了會兒,我覺得沒什麼意思,就回了自己的房間。母親好像看出我有些心事重重,問我是不是工作上出了什麼狀況。我推說只是最近有些累罷了,搪塞了過去。我沒有把張部長找我談話的事情告訴他倆,尋思著過了新年再說,反正有三天的假期時間。
自那天張部長找我喝酒,在酒桌上把傳聞已久的話挑明以後,我的心情一直不怎麼好,上下起伏,左思右想卻沒有一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