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非沒有虛榮感,並非對“資善堂直講”的職位毫不動心——對所有的儒生來說,這都是一個巨大的誘
惑。但是人總是在不同的誘惑間做選擇的。他知道自己無法兼得魚與熊掌,因此冷靜地按照自己的能力做出了
選擇。
但是,人並非總能依照自己的意願行事。
*
見過急急忙忙趕來傳話的金蘭後,王昉終於坐不住了。金蘭的傳話非常委婉,近似於一種暗示,但是異常
敏感的王昉馬上意識到了其中的危險。她再三猶豫之後,終於走進了桑充國的書房。
“桑郎。”王昉極少這麼直接干預桑充國的決定,雖然她內心是非常渴望桑充國出任資善堂直講的——她
畢竟是宰相的女兒,這是一個能讓她從心底裡感到榮耀,並且有可能在將來發揮巨大影響的職位。但在桑充國
真正決定拒絕之後,她也保持了沉默。她不想讓自己的丈夫有一種誤會,以為她需要他獲得一官半職。當她開
口的時候,她依然有幾分遲疑。
“娘子有事麼?”桑充國擱下了手中的毛筆,他正在給國子監的祭酒寫信。
“嗯。”王昉微微點頭,輕聲道:“朝廷可能再次徵召桑郎……”
桑充國笑著搖了搖頭,“是訛傳吧。”他還沒把自己看得那麼了不起。
王昉默然搖頭,神色嚴肅。
桑充國也感覺到了她神情的異常,笑容僵在了臉上,又反問了一句:“是真的?”
“嗯。”王昉鄭重地點了點頭。
桑充國不自覺地站起身來,與王昉這麼多年的夫妻,他們彼此早已熟知對方的脾氣,王昉如此鄭重其事來
找自己說這件事,那麼這件事不僅是真的,而且只怕也不會是什麼好訊息。果然,便聽王昉輕聲道:“這次徵
召,桑郎萬不可再拒絕。”
桑充國沒有詢問原因,只是揹著手默默地踱著步。
夫妻二人沉默了好久,桑充國才似自言自語地低聲說道:“你知道我的性子其實不適合當官的。”
“只是給太子當老師,算是經筵官。”王昉勸道。
“都一樣。”桑充國澀聲笑起來,“那裡和白水潭可不一樣。自古伴君如伴虎,資善堂直講,也不是個好
差遣。”
“桑郎這麼大的學校都管得過來,我相信你。”王昉柔聲道。
桑充國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低聲道:“我原只想做個白衣御史,想不到這點心願都不能滿足。”他緩緩走
到王昉身邊,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肩膀,自嘲地笑道:“太子師,人人羨慕,我卻避之惟恐不急。不曉得多少人
要罵我假清高罷。”
“別人要怎麼想,可理會不過來。”
“我也是這麼想法。”桑充國笑道:“其實我不過是有自知之明罷了。當官這碼事,子明做得,我卻未必
做得。只怕碰個頭破血流,也未可知。但只怕也不能拒絕了……”他回頭看了一眼書桌上的書信,“到時候,
只怕寫再多的信,也無濟於事。”
“從長遠來看,是有好處的。”王昉抬頭注視著桑充國,低聲道:“桑郎要想擴大白水潭的影響力,要想
提高識字率,這是天賜良機。把希望寄託在十年之後……”
“不過我還是捨不得。”
“捨不得?”王昉奇怪地望著桑充國。
桑充國看著她的眼睛,淡淡笑道:“無論是白水潭學院的山長,還是《汴京新聞》的社長,都不應當有官
職在身。尤其是報社之職,否則我當年所說,便成天下之笑柄。”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