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這些手段,宋國富在揚州鹽商中居於首位,行事上難免有些違反法紀乃至橫行霸道的地方,這些東西范進可以想得到,也並非不能理解。畢竟明朝的市場環境就是這樣,好人待不住,能生存下來的,就沒有一個白蓮花。
可是如果這些狀紙反映的問題屬實,宋國富就難逃個殺頭抄家的結果。隨著宋國富的財富增長,他的家人行事越來越向著勳貴人家豪門惡僕的方向發展。揚州城的大小衙門更傾向於保護鹽商,揚州的駐軍也是鹽商出錢武裝的灶勇。宋國富在揚州幾乎就是土皇帝,沒有什麼事他不敢做或是不能做的。
張舜卿進京時,遭遇了水寇襲擊,靠著范進保護,倒是有驚無險。不過宰相千金非同小可,就算只是受了驚嚇,亦是不能容忍之事。雖然這事不能在明面上說出來,但是事後張居正不過行文一封,揚州地方就已經震動,整個揚州的官兵捕快全部出動,掃蕩水匪。鹽商也趁機開出賞格,要當然就不會那麼算了。張居正
對於鹽商來說,最大的敵人就是私鹽販子,而揚州的勇營以及巡檢,也都是以捉拿私鹽販子為功。在揚州附近,很有些鹽梟水匪盤踞,朝廷掃蕩這些人,對於百姓而言,怎麼看也是一件好事。
但是任何好的政策,都有可能在執行過程中變成害民之策,尤其是在缺少有效監管,又有利益考量的背景下就更是如此。官兵並沒有攻擊那些水匪鹽梟,反倒是把住在附近的村民當成了戰功來源。
比起悍勇敢斗的鹽梟,對官兵毫無防範的百姓,顯然更容易對付。張居正案頭放著的繳費大捷奏報裡,絕大多數戰功都來自普通的居民和灶戶。而在沈三父親的調查之下,事情背後還有更深層次的因素。
宋國富在揚州靠著軟硬手段,控制了鹽灘上大批灶戶,就等於控制了鹽灘的產出。如果讓他把整個灶戶群體掌握在手裡,兩淮鹽產就要操縱在他手裡。這次被殺掉的灶戶,全是不肯服從宋國富命令,拒絕按其指揮行事的。內中很有一些,是灶戶中素有勇力,有大批灶戶追隨的頭目。這些人被殺,等若殺一儆百,也是給其他不肯服從的灶戶一個下馬威。
至於那些被殺掉的村民,死的都是男人,其家中的女眷也在亂戰中失蹤。其中有兩家算是小鄉宦,家中的女子在揚州素有美人之名,這種體面人家的女兒不可能去給宋國富做小,也只有藉助這種非常規手段,才能把美人納入懷中。
沈三的父親沈豐年是個秀才,在地方上很有些才名,在他的教導下村裡也出了幾個秀才,雖然沒有舉人撐場面,但是一村幾個秀才也不可小看,是以在剿匪的初期,沈莊並沒有被牽連。可是這次沈豐年從友人處得到訊息,宋國富已經準備對沈莊下手,在年底再搞一次剿匪。是以沈莊的人只好逃出家園上告,不想人沒到地方,就先遭了滅頂之災,不過動手的人從官兵變成強盜而已。
范進停了沈三的陳述,把狀紙放到一邊,看著沈三道:“沈三,你想為鄉親報仇,為父雪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要想本官出面,我要聽實話。你這言語裡不盡不實,你讓本官怎麼為你出頭!你們是儀徵人,為何想到來上元告狀。你父親是個秀才,為何好端端的要去訪查這些灶戶的冤情,又有何手段拿到這些血書訴狀?還不從實招來!”
第四百七十三章 冬至(下)
沈三看著范進,眼神有些迷惘,沒有說話。范進冷聲道:“沈三,這些狀紙上的事本官相信是真的,宋國富膽大包天為非作歹,他手下人為虎作倀藉機欺壓百姓,當一個地方有人可以靠著自身勇力欺壓弱者又沒有司法束縛時,他們確實會變得狂妄膽大,乃至不在意人命。你說的這些我都信,但是我比較納悶,令尊只是個書生,為什麼能掌握這些訊息?即便有一群鹽丁灶戶支援他,這幾百灶戶的血狀也不容易拿到手,單說一條,那些灶戶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