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學官對於這種提議自然不會拒絕,從他們的角度上,學校越多,讀書人越多,自身的許可權就越大,自然不會干涉。這些書生裡頗有一些出自豪門大族對於這種安排倒是沒什麼心動,可是也有一些是寒門學子或是本身就是軍戶子弟,自然知道軍戶對於讀書的迫切需求。畢竟有一個能中進士,全家就能擺脫軍人身份,離開邊地到好地方享福。因此范進提案一出,這部分人最是支援,有人忍不住叫道:
“按院老爺英明!”
“不愧是白麵包公!”
這些被邀來助興的本地樂戶也湊趣的上前給范進敬酒,這件事算是說定了七成。范進又道:“除了衛學,還有王府。我知道王府有自己的教官,但是他們教授的只是王府這一脈子弟,城中大批宗室沒有機會讀書,這顯然也不對。同為天家苗裔,不分高低貴賤,怎麼能讓一些人讀不了書?再說,他們不能讀書,將來又怎麼下場應舉?”
范進說的下場應舉顯然就是指宗藩則例之事。這件事天子雖然已經批准,但是還沒有正式頒佈條文實施,官場上有這個訊息傳開,但條例還沒落地,眾人依舊有疑慮。范進此時一說,等於是承認了這個條例必然會實施。這些學官沒說什麼,倒是地方衙門的幾個官員臉色微變。
對於官府來說,這訊息的影響巨大,牽扯到宗室土地、祿米問題、教育問題以及未來的社會管理等一系列問題。讓這些原本與百姓隔離的宗室參與到社會生活中,註定會產生各種問題。這些問題最後都會落到地方官府頭上,他們得負責解決,誰的壓力都不小。
范進此時又道:“這件事必須抓緊做,不能耽擱。幾位把本地飽學宿儒的名單給我提供一份,我從中選拔人才,為宗室教學。學堂的地方我已經看好了,代王府在城中幾處別院地方寬闊,足以容納百人講學。那些地方荒著也是荒著,作為學堂正合適不過。至於錢糧開支,則由代王府負責支付,這部分使費問題,我會行文給王府長史,你們這邊也要快,不能耽擱。”
眾人無語。
原本準備給范進敬酒,藉機會和這位大才子親近的樂戶全都停下腳步,方才敬過酒乃至偷偷塞了手帕過去的,現在都有些後悔。
范進與代王府不和的事不是秘密,不過說實話,地方官除非徹底失去良心,否則也沒人能和朱鼐鉉那種人合作愉快。兩下有點衝突矛盾是正常的,只是看矛盾控制在哪個範圍之內。私下裡不和,互相看不順眼,這都是小事。但是范進眼下的表態,等於公開向朱鼐鉉挑戰,勢成推車撞壁。
徵用王府別院,向王府攤派錢款,不管理由如何正當,都是在打王府的臉。換句話說,范進這些行為就是擺明了告訴朱鼐鉉,自己要跟他鬥一場。這個時候的任何行為,都可能被看作站隊,於自己的前途命運有著巨大影響,誰又敢等閒視之?
對於樂戶來說,她們自身的力量太弱小,不足以承受投機失敗的結果。是以大多數人在眼下都保持中立,即便有些人是朱鼐鉉的仇人,也不敢此時跳出來。連官府的人都不敢接腔,何況是她們。
忽然,一個高個子女子分開眾人來到范進面前,將杯中酒喝下一半,隨後將酒杯高高舉起,將那嫣紅的胭脂印記呈在范進眼前。“奴家嫣紅,敬按院老爺一杯,還望老爺不要嫌棄。”
范進看看她,這女子二十上下身形高挑,是個典型的北地胭脂。低著頭看不見面目,但是從身上衣著看,並不十分鮮豔,大概是當地二線左右的樂戶,在今天這種場合可能只是陪襯。他微笑著接過女子手上的杯子,將殘酒一飲而盡,又特意將那胭脂印記在鼻尖一晃,讚道:
“好香。”
張四端在旁哈哈笑道:“嫣紅,你好福分啊。今天這麼多敬酒的,退思只讚了你一句好香。今後我看你不要叫嫣紅,叫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