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內裡鎖著紅色絲縷,狀若火紋,纏繞成貔貅的模樣。這種技術失傳已久,雷暖容倒是好眼力,挑中了藏品中最有價值的一件。
艾玉棠看著那琉璃鎮紙,不由得苦笑道:“這就是你們父親的命根子。他一生的寄託,全在這上面。”
她裝作不知雨中發生的事情,只說昨天雨太大,兩人怎麼都不小心染上風寒,轉身去廚房煮了薑湯出來:“趁熱喝。”
雷再暉將一本存摺交給養母。艾玉棠知道帛金收了不少,但並不知竟有七位數。雷暖容更是大喜:“媽媽,我們又有錢了!”
艾玉棠只覺得那存摺有千斤重。她本來與丈夫的親戚同事便沒有什麼來往,丈夫的一場病更是看透了人情冷暖,如今卻承了這麼大的情:“你不懂,這都是人情債,將來要加倍還。”
雷暖容立刻沉下臉來:“什麼?加倍還?憑什麼!”
鐘有初覺得她這副氣勢洶洶的樣子倒還像個正常人,於是搭了一句:“因為通貨膨脹一直在發生呀。”
雖然覺得她說的有道理,但雷暖容還是瞪了她一眼。
鐘有初不以為然地託著腮,微笑地望著她,微微的斜視讓她的眼神平添了一份戲謔和嬌憨。
之前在葬禮上鐘有初恪守禮儀,一絲笑容也沒有露過。電光火石間雷暖容猛想起鍾晴曾飾演過的一個討喜角色,無論順境,逆境,富貴,貧窮,便是這樣笑,笑得如同天光初霽,如同大地回春。
就連一貫以挑剔目光審視鐘有初的艾玉棠也不得不承認,她才當得起“暖容”兩個字。
這“暖容”竟開始融解雷暖容對鐘有初的敵意,甚至情不自禁地隨她而笑——但她立刻將那笑容壓制下去,板起臉來。
“我來還。弔唁名單在我這裡。 ”雷再暉道,“這筆錢你們留著自己用。”
“你?”
艾玉棠不是不相信雷再暉的經濟能力。雷志恒生前與雷再暉閒聊時她也聽懂了一鱗半爪。知道這位十八歲離家的養子甚是出息,三十出頭便已成為聲名遐邇的專業人士,收入頗豐。
只是雷志恆已逝,她和女兒憑什麼一再承受他的恩惠?即使是雷志恆託孤,她並不會忘記當年將他趕出去的事實。難道他是要感謝她們的惡舉,反而成就了今天的事業?
艾玉棠想拒絕,可又不捨得拒絕。她愧對養子,但心底又渴望他能代替她們母女倆承擔這一切——要知道雷暖容更是深恨與人應酬,她和大多數人都談不來。
“這些人不是老雷的親戚,就是同事。雖然和他們不常來往,但我和暖容既然在,還是免不了要交際。”
鐘有初並沒有專心聽他們說話。她來之前喝了感冒藥,坐在雷再暉身邊,感受著他身上傳來的氣息,有些渴睡。
“那就離開格陵,出去散散心。”雷再暉對艾玉棠道。
艾玉棠其實從來都非常介意雷再暉的鴛鴦眼,藍色的那隻,好像海水灌了進去一樣。雷再暉小的時候,她便總覺得那眼睛雖然清澈卻看不見底,倒是把你一看,便看穿了,太冷靜太透徹,令她焦慮。
他一走,家中再也沒有那雙奇異的鴛鴦眼,她不知道輕鬆了多少。
這次他回來照顧病重的父親,母子總免不了會正面遇到,但從艾玉棠心虛的眼角瞄過去,雖然還是同樣一雙鴛鴦眼,雷再暉的眼神既沒有力量也沒有情緒。她以為是丈夫的病令他憂心,又或者他已經變成了一名凡人。
直到鐘有初出現,她才在雷再暉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溫柔,每次兩人一起出現在病房裡,他的眼神總是溫柔地盪漾在鐘有初周圍。那是戀人常有的眼神,她也並不在意。
而現在雷再暉的眼神中挾裹著雷霆萬鈞的力量,壓倒一切的氣勢,朝她和雷暖容射來。
從始至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