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跟我去醫院,我推開她,置之不顧,因為我怨她,怨她使小楓受傷……我經常傷她的心,她是那樣善良,那樣熱情的要奉獻她自己,而所有的人都傷她的心,包括我、小楓……我們把她的心傷透了,她才會這樣決絕的一走了之。當初她離開範伯南,病得快死的時候,我在她病床前面許諾,我會給她快樂,我會保護她,我會讓她認清世界的美麗……但是,我做到了哪一樣?我讓她痛苦,讓她飽受傷害和侮辱,我何曾保護她?我何曾?”眼淚從他指縫裡奔流下來,他痛楚的搖著頭:“如果我能把她找回,我還可以從頭做起,只怕她──不再給我機會了!”
“夢軒,”程步雲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的說:“別這樣自責,你對姸青並沒有錯,你們那麼相愛,誰也沒有錯,苦的是這份人生,這份複雜而不可解的人生!”“她是那樣一個小小的小人,”夢軒苦澀的捕捉著姸青的影子:“她連一隻螞蟻都不願意傷害,帶著滿腔的熱情,一心一意的想好好的愛,好好的生活,可是……為什麼大家都不能容她?大家都不給她機會?為什麼?”抬起頭來,他望著程步雲,堅決的說:“我一定要把她找回來!我一定要!我要重新把人生證明給她看!”
可是,姸青在何方?在警察局裡報了案,各大報登出了尋人啟事,姸青依舊蹤跡杳然。程步雲也幫忙奔走尋找,老吳媽日日以淚洗面,夢軒不吃不睡,弄得形容枯槁。姸青,姸青,姸青已經從地面隱沒了。
深夜,夢軒回到馨園,他每天都抱著一線希望,希望姸青會自己回去,或者,她會倦於流浪,而回到馨園。可是,馨園裡一片冷寂。迎接著他的只有老吳媽的眼淚。看著那一屋子的紫色,窗簾、牆紙、被單、桌布……每件東西里都有姸青的影子,那亭亭玉立的一抹淺紫!握緊拳頭。他對著窗外的夜風呼號:“姸青!回來吧!請求你回來吧!請求你!姸青!”
老吳媽擦著眼淚走過來,唏噓的說:“先生,小姐是不會回來了,我知道。那天早上,她走的時候對我說:‘好了,吳媽,我走了。’我就心裡酸酸的,一個勁的直想哭,敢情那時候,我心底就知道,她是不會回來了。她從不跟我說這種話的,她已經跟我告別了,先生,她是不會回來了,我知道。”
夢軒瞪視著吳媽,眼睛裡佈滿了紅絲,心神俱碎。整夜,他坐在窗前的椅子裡,對著窗外沉思。椅背上搭著一件姸青的衣服,淺紫色,白花邊,帶著姸青身上常有的那股淡淡的幽香。他把衣服拉進懷裡,呆呆的撫弄著那些花邊,依稀看到姸青的笑,姸青的淚,姸青那對最會流露感情的眼睛,和她那份特有的楚楚可憐。花邊柔柔軟軟的,他的手指輕輕的撥過去,嘴裡低聲的喚著:“姸青,姸青。”
姸青不在。窗外月明如晝,樹影依稀。他在月色和樹影裡都找不到姸青。那朵小菱角花,那顆小小的紫貝殼,而今飄流何方?仰視天際,雲淡風輕,他在雲裡風裡也都找不到姸青。搖搖頭,他再一次輕輕的呼喚:“姸青,姸青。”
姸青不在,她在那裡?
她在那裡?第二天午後,姸青失蹤的第八天,警局通知夢軒,他們找到了姸青的車子,孤零零的停在海邊。車子是空的,馬達是冷的,坐墊上有一塊紫顏色的紗巾。
夢軒趕到了海邊;認出了車子,也認出了紗巾,但是,姸青在那兒?海岸邊岩石聳立,沙灘綿延,浪花在岩石與岩石間翻滾。多麼熟悉的地方,也在這兒,夢軒曾從海浪中搶出那粒紫貝殼。他心中若有所悟,卻又神志昏沉。沿著海岸,他一步步的走著,沒有目的,也無思想,只是一步步的向前走,他的腳踩進了海浪裡,彷佛身邊倚著一個小小身子,另一雙白皙的腳,也在海浪中輕輕的踩過去。他回頭望望,身邊的海浪濤濤滾滾,無邊無際,陽光靜靜的照著海浪,照著沙灘,他身邊一無所有。
海浪湧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