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那事……二公子出事,咱們軍中整個被清洗……我因為臥病在床,沒參與那事兒……逃了一命,打發到這裡做個城門領……所以今兒他來,我是爬也要爬來,我們夫妻還沒有孩兒,想問問命中到底有沒有……”
君珂揉了揉鼻子,低頭對腳下看,腳邊,尤里·沙利克·阿列克謝耶維奇·波戈洛夫斯基同學,算盤似的眼珠子裡滿是得意和無辜。
龕裡花喲。
神棍喲。
這麼神氣!
君珂不以為然要轉身,還是煲湯比較要緊,不想身後早已裡三層外三層,別說轉身,手都抽不出來。
“樂賢寺主持聽說梵因大師經過定湖,特意約他論禪,就在前面十里楓林處。”
“不是說梵因大師自當年講經六月飛蓮花雪之後,再也不講經論禪的嗎?”
“你也知道咱們的了行方丈雖說身在方門,但性子老辣,他不是一向揚言梵因不學經卻喝酒,褻瀆佛祖,不配被世人尊崇嗎,估計這回是找茬來了。”
“呸,論贏了又咋的?難道了行還能變成龕裡花?龕下灰差不離!”
“別說了!看!”
人群又一陣騷動,隨即向某處湧去,君珂身不由已被推動前行,忽然人群一停,隨即“譁”地一聲。
君珂頭一抬,一瞬間心裡也“譁——”
前方十里楓林,深秋的楓葉紅得純粹,一簇簇鮮豔如火苗,風過的時候,連綿的大片楓葉鋪展開晚霞般爛漫的色彩,如天地著舞衣華豔,蹁躚霓裳一曲。
一色深紅裡,卻有一人衣衫盡素,一抹清光般亮在了火熱的背景裡,那素色未必像白,似一種比白更清透的色彩,讓人想起天地疏朗,水色連波,極地高山上的雪。
那般鮮明對比的火紅與素白裡,他拈了一枚楓葉,含笑回首,一瞬間日光都似化作千萬柔和的金絲經緯,輕輕拂落如薄紗,不敢褻瀆那般清透的容顏。
君珂瞪大眼睛,覺得腦子裡突然偷渡進了一團雲,幻化變遷,不得形狀,明明那容顏就在眼前,不知怎的卻無法描述出那具體的輪廓,只覺得那人便如裹在一團光暈裡,透明清潤得水中玉石也似。
心裡忽然湧起無盡歡喜和感動,莫名其妙溼了眼眶,君珂近乎震驚地抹抹眼,隨即駭然發現四周的人和她一個表情。
這般聖潔近乎神異的力量。
到此刻君珂才明白,為什麼大燕百姓近乎瘋狂地膜拜這個人,為什麼兇殘無情的黑螭軍也對他不敢違抗,這人無需講經誦法,借佛的光芒來打扮自己,他本身就是信仰的表達。
萬眾騷動,他隨意一笑,砰嗵砰嗵,有人栽倒。
“何必邀約十里楓林,如此鋪張。”君珂又聽見了那個華麗的嗓子,帶著淡淡的不贊同,“了行大師,我是確實不會講經的,驚擾百姓,非你我所應為,就此別過吧。”
他對面那乾癟老和尚,臉色很有些難看,並不像是因為這一句責難而不滿,君珂眼尖地注意到,兩人腳下,各有落葉,了行腳下片片碎裂,梵因腳下,卻是完整的。
看來這場論禪已經到了尾聲,並且分出了勝負。
“阿彌陀佛。”老和尚合十後退,臉上的每道皺紋卻還寫滿不甘和執拗,“老衲還是有一個問題不解,入我佛門,求清靜法身,葷酒入腹,濁氣浸淫,如何清靜?”
梵因靜靜看著他,並不是僧人常有的悲憫眼神,那眼光也像金色的日光,看似渾然一體,其實無限經緯,博大廣闊,不見其去處和來處。
他突然一伸手,摘了兩片楓葉,微笑,“方丈,這是什麼?”
了行仔細地看了看兩片葉子,半晌沉聲道:“楓葉。”
梵因微笑,手一搓,葉片自他指間碎落,瞬間成齏粉兩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