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室裡垂著淡青綃紗,左右牆角各置了一個冰盆,六月的天氣依舊涼爽愜意。
辛側妃進來時,杜側妃膝上搭一本《全宋詞》,卻並未去看,正倚著靠窗的花梨矮榻上出神。兩人相互見禮,展顏一笑間,眉眼卻是遮不住的寥落。
蘇睿在世時,兩人雖然失望,卻還有些念想。如今這府裡沉寂,將日子過成一泓死水,卻還要依舊守望著一眼便看到頭的後半生。
畢竟是兩位花信年紀的女子,便是再賢良淑德,伴著楚朝暉從青絲守到白頭,日後的貞節牌坊也與她們無關。兩人每每提及,那顆心都如鈍刀子割過,生生痛到骨頭裡。
境遇相同的好姐妹面前,辛側妃不再隱瞞,只輕輕一嘆,便坐在了杜側妃的旁邊,將她膝上的書闔起,順勢將今日宮裡聽來的訊息說與她聽:“皇后娘娘金口玉言,兩位昭儀娘娘都要賜金書寶冊,分別冊封為嫻、淑二妃,徐昭儀日後還要協助皇后娘娘打理後宮。”
杜側妃驀然瞪大了眼,身子坐直了些,似是分辨辛側妃話語的真實,末了又將身子重重往後一倚,嘴上含了譏諷的笑意:“當日仁泰宮的四大宮女,本是並肩齊眉,如今人家有子嗣旁身,身份與我們自然是天壤之別了。姐姐,我好恨!”
恨當日皇太后倉促之間的決定,一句話便定了她們的身份;恨蘇睿枉叫她們擔了虛名,頂著女兒身便落了新寡的名聲;還恨如今是籠中鳥,大好韶華便要消磨在青燈古佛的苦守裡。
雖是房內無人,辛側妃依舊急急掩她的口:“吃了雄心豹子膽了,敢如此公然埋怨?如今皇太后心志清明,你這話若有三言兩語傳到她老人家耳中,哪裡有你我的好果子吃?”
“同人不同命,難道還不許我私下裡報怨幾句?”杜側妃偏是一改往日的柔弱,顯得有些逞強:“這麼個三路三進的小院,便是我下半輩子的容身之所,姐姐,我偏不甘心。”
不甘心又有什麼用,辛側妃軟軟靠著大迎枕,哀哀嘆了一口氣:“你我便是這個命,便就認了吧,改日還要備份好禮,去賀那二位晉位之喜。”
杜側妃立起身上,膝上的書吧嗒落在地上,她也懶得去拾,只站在窗前宛如泥塑木雕。許久之後,方慢慢說道:“姐姐,我並不是嫉妒,這麼大的喜事,論理原也應該替她們兩位歡喜。不知怎得,我這心裡總是亂的出奇。”
抬手想飲些茶水,看著炕桌上光禿禿,杜側妃此時才想起還未吩咐人上茶,便隔著門窗喚了一聲。楚朝暉一向待側妃寬厚,兩人院裡自有小廚房,預備著慣常的茶水點心,不用大廚房裡去取。
小丫頭們備了齊整的紅豆羊羹,又添上兌了牛乳的紅茶,連同果脯蜜餞,林林總總擺了一桌,準備齊全又將門帶得嚴絲合縫。
看著果脯蜜餞,辛側妃便又想起長春宮裡那些酸澀的青梅子,眉頭深深蹙起,只化做悠長的嘆息。姐妹二人依舊倚窗而坐,不知從何說起。
辛側妃煙眉微籠,修長的杏眼格外動人心絃,她悽悽一笑間添了無限寥落:“往昔咱們姐妹四人在仁泰宮服侍先皇與太后娘娘,以徐昭儀最為年長,總對咱們幾人多有照顧。我還記得她的手巧,每逢七夕便教咱們雕花瓜,炸巧果,又領著咱們晚上拜月乞巧。當年我的衣帶脫了線,還是她拿針替我縫補。都說深宮無情,我時常想著,便是親姐姐也不過如此。”
杜側妃欠身為辛側妃添茶,將盛著雪梨片的果碟往她面前一挪,亦是悠悠一嘆:“姐姐說的這些,我都記得。妹妹年紀最小,不大懂得宮裡頭的規矩,往昔時常受罰。是徐姐姐手把手教導,每日不厭其煩。那個時候我就在想,若有一日我能出人頭地,便拿徐姐姐當親人一般供奉。”(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援,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使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