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隨手在琴絃上彈了幾下短音,仰天長嘆,說道:“撫長劍,一揚眉,清水白石何離離?世間苦無知音,縱活千載,亦復何益?”說到此處,突然間從琴底抽出一柄長劍,但見青光閃閃,照映林間。郭襄心想:“原來此人文武全才,不知他劍法如何。”只見他緩步走到古松前的一塊空地上,劍尖抵地,一劃一劃的劃了起來,劃了一畫又是一畫。郭襄大奇:“世間怎會有如此奇怪的劍法?難道以劍尖在地下亂劃,便能克敵制勝?此人之怪,真是難以測度。”
默數劍招,只見他橫著劃了十九招,跟著變向縱劃,一共也是一十九招。劍招始終不變,不論縱橫,均是平直的一劃。郭襄依著他劍勢,伸手在地下劃了一遍,隨即險些失笑,他使的哪裡是甚麼怪異劍法,卻是以劍尖在地下畫了一張縱橫各一十九道的棋盤。那人劃完棋盤,以劍尖在左上角和右下角圈了一圈,再在右上角和左下角畫了個交叉。郭襄既已看出他畫的是一張圍棋棋盤,自也想到他是在四角布上勢子,圓圈是白子,交叉是黑子。跟著見他在左上角距勢子三格處圈了一圈,又在那圓圈下兩格處畫了一叉,待得下到第十九著時,以劍拄地,低頭沉思,當是決不定該當棄子取勢,還是力爭邊角。郭襄心想:“此人和我一般寂寞,空山撫琴,以雀鳥為知音;下棋又沒對手,只得自己跟自己下。”那人想了一會,白子不肯罷休,當下與黑子在左上角展開劇鬥,一時之間妙著紛紜,自北而南,逐步爭到了中原腹地。郭襄看得出神,漸漸走近,但見白子佈局時棋輸一著,始終落在下風,到了第九十三著上遇到了個連環劫,白勢已然岌岌可危,但他仍在勉力支撐。常言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郭襄棋力雖然平平,卻也看出白棋若不棄子他投,難免在中腹全軍覆沒,忍不住脫口叫道:“何不徑棄中原,反取西域?”那人一凜,見棋盤西邊尚自留著一大片空地,要是乘著打劫之時連下兩子,佔據要津,即使棄了中腹,仍可設法爭取個不勝不敗的局面。那人得郭襄一言提醒,仰天長笑,連說:“好,好!”跟著下了數子,突然想起有人在旁,將長劍往地下一擲,轉身說道:“哪一位高人承教,在下感激不盡。”說著向郭襄藏身處一揖。郭襄見這人長臉深目,瘦骨稜稜,約莫三十歲左右年紀。她向來脫略,也不理會男女之嫌,從花叢中走了出來,她的手法自沒甚麼出奇,但那人卻頗有驚喜之色,順著琴音,默想詞句:“考在槃澗,碩人之寬,獨寐寤言,永矢勿諼。”這詞出自《詩經》,是一首隱士之歌,說大丈夫在山澗之間遊蕩,獨往獨來,雖寂寞無侶,容色憔悴,但志向高潔,永不改變。那人聽這琴音說中自己心事,不禁大是感激,琴曲已終。他還是痴痴的站著。
第38章
《貓》老舍
貓的性格實在有些古怪。說它老實吧,它有時候的確很乖。它會找個暖和的地方,成天睡大覺,無憂無慮,什麼事也不過問。可是,它決定要出去玩玩,就會出去走一天一夜,任憑誰怎麼呼喚,它也不肯回來。說它貪玩吧,的確是呀,要不怎麼會一天一夜不回家呢?可是,它聽到老鼠的一點響動,又是多麼盡職。它閉息凝視,一連就是幾個鐘頭,非把老鼠等出來不可!
它要是高興,能比誰都溫柔可親:同身子蹭你的腿,把脖兒伸出來要求給抓癢。或是在你寫作的時候,跳上桌來,在稿紙上踩印幾朵小梅花。它還會豐富多腔地叫喚,長短不同,粗細各異,變化多端。在不叫的時候,它還會咕嚕咕嚕地給自己解悶。這可都憑它的高興。它若是不高興啊,無論誰說多少好話,它一聲也不出。
它什麼都怕,總想藏起來。可是它又那麼勇猛,不要說見著小蟲和老鼠,就是遇上蛇也敢鬥一鬥。
滿月的小貓更可愛,腿腳還不穩,可是已經學會淘氣。一根雞毛,一個線團,都是它們的好玩具,耍個沒完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