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全球觀眾們在鏡頭裡就可以看到這樣的場景——第一排穿五章紋冕服的覲次國王室,高高地抬起頭顱;而他們身後的二三等朝貢國,只能耷拉眼皮望著前面人頭上的冕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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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琸帶著謝婉泱,站在天地壇上面的記者攝像師身邊。沒有官職的人,都要穿玄端,是以他和記者、攝像他們一樣,都穿著玄端。
這樣的場合,要怎麼才能進來呢?——首先,你得透過掌祭院,拿到出入證。其次,你還要獲得一張入場券,入場券是限量的,給一張少一張。想混進來搞恐怖襲擊的可能性為零。
他能拿到證件進來,但也並不是那麼容易。
只因為謝婉泱說想看朝貢大典。
站在天地壇的高處,一切盡收眼底,他目光掃過宗室女眷佇列,隔得太遠,他看不清人影,心裡卻難免想到——
距離這樣遙遠。
遠到連她的身影也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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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出神間,帝后兩人已經穩穩當當地爬上了天地壇,侑神已經在子時就迎過來了,然後是司儀官的主持下,一道道的禮節程式。
雅樂掌祭院也很辛苦,每一道禮節中,他們都要奏起韶樂,這最古老的雅樂,也許在今人的審美中不夠激情high爽,但沒有一個人敢說它不好——因為它的悠久歷史,在中華文明中產生的思想道德典範,是神聖的。
八餚舞在天地壇上,伴隨著韶樂響起而演繹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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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婉泱看著這恢宏盛大的場面,突然心中湧起了一種陌生的心情。
這種心情,記憶裡……叫做感慨?
她也穿著深色玄端,面板卻是不健康的蒼白,嘴唇也沒有什麼血色,偎著謝清琸。
皇帝的冕服上掛著胸麥,司儀執上玉簡,他開始誦讀已經排練好的《告天延祚書》。
“乳虎嘯谷,百獸震惶。鷹隼試翼,風塵翕張。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將發硎,有作其芒……”
而謝婉泱想到了來自本體的遙遠的記憶。那時候“她”和哥哥一起來看朝貢,她墊著腳也看不到全場。
“哥哥,當初我曾經說要趕快長高,就能看到這些人了。那時候你說,長得高不如站得高。”
謝清琸正聽著祭文,卻聞言回憶起兒時舊事,轉頭看著她。
謝婉泱面無表情的,可她的話語想來是惋惜:“可是……我時間是不是不多了?”
風悵然地吹過,夾帶她的輕聲細語。
“朝貢大典,我替謝婉泱看到了。”
“你編的念珠,我也會帶給她的。”
“……你以後就不要遺憾啦,謝婉泱沒有遺憾的。”
最後一句話,是竭力模仿了謝婉泱小時候的語氣說的。
謝清琸心中一痛,他看著這個妹妹的複製體,卻發現,素來好似靈魂並未覺醒的她,此刻,居然,在笑。
儘管那笑容,十分生澀,她學會了翹起嘴角,卻學不會笑容背後的東西。但是承載的,一樣是記憶之上的親情。
謝清琸前所未有地認真看著這個妹妹,也許這一刻,她是不是本人還是複製人,已經不重要了。他對她多年的愧疚與心結,終於在這一刻,被撲面而來的風,和妹妹努力的笑容,而化解開了。
“婉泱……以後,去了別的地方,也要好好的啊。”
謝婉泱點了點頭,仰起臉笑。
謝清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轉過頭,目光落在高臺之下,那萬千朝貢國爭相跪拜的場景。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如此盛世榮華。
要用一生,好好地守護它,好好地珍惜。替無緣得見的人,看這恢弘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