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東顯得款款優雅,餘喬卻感到自己的心臟有如四分五裂般的痛楚。
到此,餘喬就完全沉默下來了。他覺得,自己如果仍繼續待在寢室,對著吳東表現出一副不屑反駁他的樣子來的話,他就真的是一個自作聰明的傻子了。吳東的話竟然讓他感到無話可說,甚至讓他心悸。大學兩年半多以來,他從來就只是告訴自己,吳東這個人不過是喜歡自作聰明而已。那天這樣的正面激烈交鋒,之前從來沒有過。吳東的看法很簡單,在他眼中,餘喬和徐懷樂才是真正自作聰明的傻瓜。
彼此都認為對方在自作聰明,可是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傻子呢?餘喬明白自己,他雖然可以在口頭上故作謙虛地說自己不是聰明人,但是從心底裡他還是一直都認為,自己能被人道主義這個“真理”而觸動靈魂,自己無疑還是一個不願心靈沉淪的聰明人。可是,聰明人怎麼會被一個自作聰明的人的話刺傷呢?吳東的話竟然讓他感到害怕。所以,他離開了,幾乎可以說是逃走了…… 。 想看書來
第 二 章 思想者(9)
9
餘喬披著細雨跑向清水湖的方向,最終在湖邊小壩上常校長的墓碑前停留下來。
“難道真的是我錯了嗎?”在那裡,他掙扎著自問。“我信仰‘人道主義’,嚮往人間正義錯了嗎?”
在這場爭辯中,吳東至少在氣勢上壓倒了他。在常校長的墓碑前,餘喬彷彿才重新有了底氣。再看到常校長墓碑上“真理永駐”幾個字時,他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荒謬感——不可再生的生命因為受p害而消亡,到頭來只換得這幾個字,到底有什麼意義?這世道哪有什麼公平?哪裡有至高者的公義呢?
上大學以來,他常讀到一些思想者在文章中提起“上帝”。有時候,他也和同學爭論一下有神無神的問題。有人出於一種神秘主義的不可知立場而不敢否認有“上帝”的存在,而他卻因為對沉重歷史苦難的痛心而拒絕認同真有公義上帝的存在。與其說他否認上帝的存在,毋寧說他並不關心上帝是否存在。當時,他認為這個世界最需要的不是人們對一個神秘絕對者的敬畏與信仰,而是人們在“善惡是非”方面的理性覺醒。他天真地以為:或許當以人為本的“人道主義”成為一個社會的主流價值觀的時候,社會與個人罪惡都會慢慢減少以至消失。他所感知到的是,理想是可欲的;現實卻是可悲的——人們對歷史,對人道主義的普世信念的冷漠讓他痛心。這種痛心,再加上與吳東的爭論都讓他氣惱,這些都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和痛苦。他最終扶在石碑上傷心地哭起來……
一朵白底黃花傘在雨中向他所在的方向靠近,最後在他頭頂上停下來。他還是被驚動了。透過模糊的淚眼,他恍然發現了一雙彷彿同樣憂傷的眼睛。
那好像是一個女孩子的眼睛。意識到這一點後,他的心驀地狂跳起來。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女孩子的親近,這可是他從來不敢奢望的。上大學後,他幾乎是出於本能地與班裡女生保持足夠的距離,就是怕自己顯得太沒有自知之明,怕自己聽到一聲“滾開”的呵斥。班裡女生對他這個冷麵人,也的確很少有主動走近說話的時候。可是,此刻卻有一個女孩子主動來靠近他。
“你全身都被淋溼了……需要我送你回宿舍嗎?”
女孩子說話了。她的聲音很輕,有點飄忽,卻很清晰。餘喬立刻感到自己心裡如有一股清泉流過。在他恍然的印象中,女生都有一個與自己的傲慢眼神相伴的大嗓門,可是此刻,他面前的這個女生不僅有溫柔的輕聲細語,還有一雙似乎帶著點卑怯意味的眼睛。這種眼神是他所陌生的,也讓他感到溫暖。
“謝謝……”他的淚水混合著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
“我們一起走嗎?……你來拿傘吧,你比我高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