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源也是空負一腔深情,一廂情願愛慕著他不應該奢望的女子,卻用這樣極端的方式來發洩。
想起這些,慕容畫樓不甚唏噓。
白雲歸沒有直接回官邸。他去了哪裡,慕容畫樓沒有問。
她們到家,已經快十點多。白雲靈有些累了,上樓洗澡,慕容畫樓卻想去瞧瞧白雲展。
女傭卻道:“夫人,五少爺出去了······”
慕容畫樓微詫:“說去哪裡了嗎?”
女傭搖頭。
她也沒有多想,梳洗一番便睡下了。迷迷糊糊中,聽到二樓傳來吼聲與打砸東西的聲音,她倏然驚醒。
隔著一層樓,她都能聽到白雲展的聲音。
……
第五十七節離家出走(上)
白雲歸的書房,門被一腳踢破,花梨木雕琢古樸紋飾的房門殘片橫陳。
原本乾淨整潔的室內一片狼藉,檀木大書桌被頂到視窗,青絨窗簾半垂;西邊雪色牆壁被墨汁瓶砸中,墨色泅開,在牆上成了一個圖案,詭豔似月下盛開的罌粟;書架裡整齊的書從視窗擲下,有的掉了下去,有的被攔住,風翻書頁,一陣輕譁。
那陳列藏刀的十錦槅子倒地,珍貴軍刀橫七豎八。
傭人與管家驚悚立在門口,瞧著白雲展發瘋,誰也不敢去勸。
見慕容畫樓來,都求助望向她。
白雲展鬢絲凌亂,外套不知道丟在哪裡了,如此寒夜只穿著單薄白色襯衫。襯衫上髒亂不堪,被酒色染透。他將東西都砸了,卻被書桌絆了一下,跌坐在地上,半晌一動不動,嘴裡卻唸唸有詞。
“看看什麼東西被五少爺丟下到樓下了,全部撿起來,別漏,這裡有我……”慕容畫樓囑咐管家道。
管家如獲大赦,連忙把傭人都遣散了,去樓下找東西。書房一向是督軍最看重的地方,平日裡都是貼身副官打掃,不準傭人踏進一步。被五少爺砸成這樣,管家擔心明日被波及。
如今夫人將此事攬了過去,他們求之不得。
慕容畫樓試圖將他從地上攙起來。他身子都軟了,如灘爛泥,渾身濃郁的酒氣撲鼻。她使不上力氣,還差點被他帶著跌倒。
她隱約猜想,白雲展今晚的大醉,跟白雲歸娶姨太太的事情有關。他閱歷尚淺,沒有吃過苦頭,空有信念,行事太過於激進。社會弊端的摒除,便像拔毒瘤一般,要流血疼痛,且非一朝一夕能更改。
三妻四妾的俗規存在了幾千年,而帝制覆滅、民國建立,至今不過十年。十年的光陰,如何能清除幾千年的塵埃?
“還醒著嗎?”慕容畫樓拍他的臉,“地上涼,我扶你回房。”
他醉眼微睜,迷茫望了她一眼,繼而咧嘴,露出一個笨拙般的笑容:“是你?”
“是我啊!”她淺笑,朦朧燈光裡似月下盛開的玉簪,聲音輕軟,“能不能站起來?不能站我喊傭人過來抬你……”
“我不走,我不走!”他陡然高聲喊道,把她嚇了一跳。
他靠著牆壁半坐,緊緊攥住她的手:“我不走,你也不準走。”
像個耍賴的小孩子,完全沒有了意識似的。瞧著他這樣,慕容畫樓哭笑不得,“什麼事情讓你難過,醉得這樣?”
她只是低聲自語,卻被他聽到了,頓時高喊:“什麼事情讓我難過?每一件事情都讓我難過殘破、懦弱、任人欺凌,可為官者卻只知道犬馬聲色,爭權奪利,這樣的家國,這樣的政府,我難過白雲歸那種的,有槍有兵的,卻只愛財愛色。他們都是國家的罪人。”
一腔熱血回國,壯志難酬的失落,慕容畫樓雖然沒有經歷過,卻能體會到那種痛苦,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他們都是罪人,咱們先上樓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