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來約莫二十七八歲左右,俊朗的面孔有一種希臘浮雕般的神性之美,黑髮及腰,梳理的十分平整,一身筆挺軍裝勾勒出完美的身形,阿波羅般的外貌卻並未給他帶來太陽般熱烈的氣質,他靜靜的坐在那裡,雙手交叉於額前,有一種深海般的沉默,彷彿海洋之主波塞冬。
“你回來了……”律鬆開手,看向窩窩,笑容一如既往的平淡,卻蘊含著從未有過的悲傷。
這並不是一個示弱的表情,但是卻讓窩窩憐惜的心疼。
“對不起……我本來應該親自去接你……”律輕聲說,“……但是……抱歉,我現在……沒有力氣……”
強大的,無敵的,幾乎無所不能的,彷彿神祗般的律,也會有失去所有力氣的時候麼?
窩窩飛快的衝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這才發現,那隻手是這麼的冰冷。雖然他的手平時也沒有什麼溫度,但是至少不像現在這樣。現在的他,簡直像是在不停的失血,然後不停的降溫,手心裡的溫度一刻比一刻低。
這樣的律讓她覺得很不好受,她寧願像平常那樣,被他用一盤三明治逼的滿世界跑。
“你怎麼了?”窩窩第一次這麼主動的湊近律,像寵物般蜷進他的懷裡,讓他抱著自己,以此汲取身上的溫度。
律的表情與其說是冷漠,不如說是恍惚,他彷彿身處雪地,快要凍僵的人,窩窩靠近的時候,他如同條件反射般的抱緊了她,就像抱緊一隻好心給予他溫暖的雪貂。
他恍惚著,卻一直沒有開口。
那個孩子……他一直想要守護好他。父親走的時候,更是這樣……但是他一直都不知道怎麼做才好……不,不,說這些已經沒有用了,已經來不及了……他親手殺了那個孩子,他唯一的弟弟。
而他現在剩下的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遵守與那孩子的承諾。
“我沒事……”律勉強笑道,“只是累了……”
“……放個假吧。”窩窩抱著律的腦袋,輕輕的蹭著,像是撒嬌又像是哀求的說。
“……好。”律從來都不懂如何拒絕她。
當天晚上,律上交了請假申請,而上面似乎也很想放他的假,無論是鑑於他如今的狀態還是背地裡的理由,總之三天之後,申請被批准,而且還是連續三個月的大假。
褪下軍裝的律身上穿著一件很隨意的披風,主動提了行李箱,握緊了窩窩的手,走出了九十九層的大門。黑貓吉祥叼著一盒狗餅乾,矯健的跳到窩窩背上,然後穩坐在她的肩膀上,尾巴勾過她的頸。
臨行之時,他們最後一次路過《鹿鼎記》的螢幕。
畫面中,小皇帝的克隆體已經順利上位,受萬民膜拜,威儀自成。臺灣被收復,鄭克塽投降,安安分分的接受招安,得了份有名無實的閒職。天地會一夢成空,天下依舊是姓愛新覺羅的,至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會如此。街頭巷尾的茶館子里正唱著那《圓圓曲》,文人騷客為那吳三桂衝冠一怒為紅顏或褒或貶,而真正的陳圓圓,早就與海大富私奔故里去了。
鹿鼎記圓滿結束,只有窩窩和律心裡清楚,裡面動了什麼樣的手腳。
春花媽終究還是沒肯出來,她是真身穿,那具身子她打算老死在海大富身邊。
沐劍屏和方逸等人似乎還是和春花媽住在了一起,沐王府亡了,他們本也沒有回去的地方,清平盛世一浮萍,他們的身份很尷尬,所幸海大富斂財有道,用手裡的銀子又開了個麗春院,還買了幾座小園,讓他們和孩子們住在裡面,如果有看著中意的姑娘,就由海大富出面聘了回家。
曾樓沒有留下,遊俠遊俠,不遊如何行俠。
畫面最後落在一個畫面上,茅十八牽著一匹瘦馬,行在西風古道之上。枯藤老樹昏鴉,斷腸人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