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偷鬆開抱著頭的手,緩緩地坐起來。藉著楊chūn山的手電筒光,林振華能夠看到,小偷在坐起來的過程中,臉上的肌肉不斷地抽搐著,顯然是身上被打的地方十分疼痛。不過,他卻始終咬著牙,沒有發出一聲呻吟。
“多謝兩位大哥。”小偷歇了一口氣之後,向楊chūn山和林振華拱了拱手。他當然知道,如果不是這兩個人出來干預,他要挨的打還會厲害得多。
林振華仔細打亮著這名小偷,只見他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臉上稚氣未消。他面容消瘦,頭髮似乎很長時間沒理了,身上的衣服也是補丁疊著補丁,顯然是家境貧寒的樣子。不過,從他的臉上,林振華看不到一絲慚愧或者惶恐的表情,也沒有任何一點憤懣,似乎他覺得自己偷東西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而別人打他也同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對於面前的兩位救命恩人,小偷也僅僅是淡淡地說了一聲感謝,好像在他身上根本就沒有了任何人類應有的七情六yù。
“為什麼偷東西?”林振華再一次問道。
“我餓。”小偷依然用兩個字回答道,他四下摸索了一下,摸到剛才農民扔下的那半截蘿蔔,便揀起來,用袖子擦了擦,迫不及待地啃了一口。
“小華,走吧。”楊chūn山對林振華說道,對於一個小偷,他能做的也不過就是把他從農民手上救下來,其他的事他可管不著。如果當時不是林振華在場,楊chūn山連這些都不樂意管。
“好吧。”林振華點點頭,又向小偷關切地問了一聲:“兄弟,你真的沒事?能自己回家嗎?”
“沒事,大哥。”小偷答道,剛說完,他突然把臉扭向一邊,哇地一聲吐出了一口清水。他空著肚子吃了半截蘿蔔,胃裡此刻正如翻江倒海一般。
林振華頓時起了惻隱之心,他想起自己的兜裡還有從毛廠長那裡拿來準備帶回去給小芳吃的兩塊年糕,便拿了出來,遞到小偷手邊:“兄弟,肚子餓的時候,別吃生蘿蔔。這有兩塊年糕,給你吧。”
小偷愣了一下,伸出手接過年糕,開啟紙包,一股香味撲鼻而來。這種年糕是鄉下農民用青菜和糯米放在一起捶出來的,吃的時候用茶油煎一下,清香無比。小偷也不客氣,他拿起一個年糕,三口並作兩口地吃下去,眼睛裡開始恢復了活力,不再是剛才那種漠然的樣子了。
“唉,你年紀輕輕,應該去做點事情,怎麼能偷東西呢。”楊chūn山也蹲了下來,用一個長輩的口吻對小偷說道。他見林振華拿了東西給小偷吃,也就不著急走了,索xìng和小偷聊上幾句。
“我是個黑戶,沒工作。”小偷說道。
“那你的戶口呢?”楊chūn山問。
“我是個知青,戶口在雲南,我是跑回來的。”小偷道。
雲南知青的事情,林振華是知道一點的。從1968年起,雲南的農墾系統就在接收安置各地的知識青年,前後總計接納了10萬餘人,主要來自於běi jīng、上海、成都、chóng qìng、昆明等地。江南省的知青本來並不是安置到雲南去的,但某一年江南省有位領導人不知怎麼突發奇想,把本省那一年的一部分知青也送到雲南去了,看來,蘭武峰應當就是那一批倒黴的實驗品中的一個。按時間來算,蘭武峰去的時候,應當只有十四五歲的年齡,也就是初中剛畢業的樣子吧。
在後世,雲南知青是一個非常著名的群體,其原因一是在雲南知青中誕生了如王小波、阿城、陳凱歌等一大批文化名人,第二則是因為轟轟烈烈的知青大返城就是從雲南發端的。1978年底,雲南知青因為一名女知青在醫療事務中身亡一事,臥軌攔火車前往běi jīng告狀,一直髮展到血諫zhōng yāng,這才促成了知青政策的轉變,使得全國千萬知青得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