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地面的潑皮喇虎,有了黃恩厚這個靠山後,就更為肆無忌憚,儼然江寧一害。考慮到馮邦寧是外來戶,即便行事更為惡劣,也沒有參選資格,所以黃繼恩地位無法撼動。
太監比起官員來,有個先天弱勢,就是可用的人更少。但凡家族底蘊深厚的,不會讓自己人去當太監。進了宮的,大多是日子過不下去的窮苦人家,即便未來發跡,有了些親人找上門依附,也基本都是窮家子弟,工作能力那麼回事。到了外地工作,這些人指望不上,很難開啟局面。
是以太監一般都和地方上的勢力相勾結,其中又以那些潑皮無賴乃至匪棍惡霸最容易向太監輸誠,兩下合作也最容易。收義子算是這兩種勢力勾結最簡單的方法,惡棍認太監為乾爹獲取庇護,太監本身無子嗣,也將義子作為子侄看待,未來自己年老出宮,總要有個人伺候。
這種事明朝中葉就逐漸演變成了一種生意,義子孝敬乾爹天經地義,太監收義子從養老需求變成了斂財。那些義子的孝敬又靠掠奪地方財富,乃至直接動手搶奪得來,靠太監撐腰,行事越發乖張無所顧及。百姓多以幾虎,或是若干彪之類的綽號稱呼他們,就知道那是群什麼角色。
黃恩厚不同於同行,並沒有大開山門廣收義子,他在江寧的義子只有黃繼恩一個。據說黃恩厚的私財大半都由黃繼恩打理,還給這個兒子捐了個監生頭銜,可見對其重視程度。
這些縉紳們看到這人出現,氣氛一瞬間有些凝固,不知道他殺出來是什麼意思,到底代表的是他自己,還是黃恩厚?如果是應天鎮守太監與范進發生矛盾,這可是一件大事,自己沒必要參與,只在一邊看熱鬧便好。
范進拱手道:“黃公子,您的問題問的很好。本官今天正好也要藉著這個機會說一句,我與海公雖然是大同鄉,但卻不是一般為人。海公以洪武舊制為繩墨,連商賈人家穿綢衫也不允許,而本官則認為,大可不必!時移事易,如今這江寧城內遍地絲羅,這是一件好事情。證明我大明富了,不似當年那般貧苦,人們手裡有了錢,講吃講穿,這是大好事。若是不吃不穿,那麼多銀子又怎麼流通?全存在家裡,不怕發黴麼?”
他打了個哈哈,一干士紳的臉色也都緩和下來。
范進又道:“身為朝廷命官,代天子牧守一方,自該讓地方安寧,百姓無飢寒之餒,才算對的起陛下皇恩浩蕩。範某希望的是治下人人富貴,個個有錢,怎麼會擋人的財路?但是發財要講個方式方法,如果為了發財就離散他人骨肉,讓別人傾家蕩產妻離子散,那就與本官的初衷相違背,本官就只好做做攔路石。”
大家最怕的其實就是范進是海瑞作風,拿著名義上還沒作廢,實際上已經嚴重與社會現實脫節的洪武制度去要求大家。即便縣令的破壞力不如巡撫,但是在地方上這麼搞,也是讓人頭疼的事。
明朝自洪武到萬曆,早就不知變過幾次規條,非如此這個帝國也不能維持。范進心裡很清楚,早不能用洪武朝的眼光看眼下的問題,否則就是倒行逆施。當日海瑞的行為也不是簡單的要恢復洪武舊制,他也知道恢復不起來,只能算是一種表態,向整個應天釋放一個訊號,自己的行事立場不會支援縉紳富商。乃至鼓勵以窮告富,也都是這個意思。
范進認為海瑞與自己一樣,都是想要作為的人,但是大家的思路不同。海瑞想的是均貧富,既然不能更多的製造財富,就只能限制富人生活,讓貧富之間的差距縮小,讓富人的財富流向窮人。即便做不到,在表面上,富人的生活也別比窮人好太多,大家吃穿上都很慘,百姓的不滿情緒就會降低,社會便能穩定。
這種想法不能說錯,可是與范進的初衷不符。如果這麼搞,縣令必須以身作則,自己又是第一個好享受的主,讓他像海瑞一樣一個月吃不了兩次肉,買次肉鬧的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