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瞬間墜落谷地。許多天來,他日日都是早出晚歸,她只能躺在床上貪戀他還留存的體溫。而最近幾天他更是臉上寫滿冷色與煩悶,令她根本不敢同他太多親近。到了今天,他對她竟是這般態度,隨口的回答,那麼不耐煩的口氣,甚至連看她一眼都吝嗇。是不是,他真的已經厭倦她了?
才這麼短的時間,他真的厭倦了麼?
而她,卻早已泥足深陷。
他一點一滴地滲入她的生活,到現在,已如同呼吸般令她依賴,叫她如何能夠自拔?
沈清澤挨著她在床邊坐下來。甫一回頭,便見她的肩微微聳動了一下。他怕是自己的幻覺,忙一把抬起她的臉。但這麼一看,卻讓他大驚失色。
素來帶著淺淺溫婉笑意的臉,此刻卻蒼白得近乎慘白。那張臉上,滿滿都爬的是淚痕。紅紅的眼眶,牙齒死死地咬著下唇,連血都咬了出來,那般觸目驚心。
一見幽芷的淚,沈清澤心中大慌,原先心裡窩的那些火、那些不順心的事情早拋到九霄雲外,他急切道:“芷兒,你怎麼了?怎麼竟哭成這樣?”他說著用手去揩她的淚。而那些淚水如泉湧般不停,他不住地揩,她也不住地流。
她的淚似同排排小針一般密密麻麻地戳著他的心,居然讓他的胸口也微微堵住。他愈發慌得不知所措,只好一下子抱住她,將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口,有些語無倫次道:“芷兒,方才我的口氣不太好,你……你千萬不要……”
此刻他的驚慌與關切是如此真實,幽芷又想到陸曼的話,矛盾與猶豫充斥著原已經很痛的心,她不由閉緊眼,只“嗚嗚”地壓抑哭。
沈清澤不曉得到底是什麼事情竟讓她如此上心而傷心,自己又不大會安慰,也只能抱著她任由她哭,興許哭出來會好過一點。
但他到底是沈三少,不一會兒稍稍冷靜下來,忽然憶起她方才的問話——聚香苑?
他記得今日上午何雲山同他提起過,史容讖這幾天在外頭到處宣揚,說是沈三少同他女兒共席而宴,一整晚上都眉目傳情,熱絡得緊。原本這種傳言他就不是很在意,更何況現下託那幾個洋人的事還要有求於史容讖週轉,因此沈清澤聽何雲山說後只是一笑了之。
他忽然想到,會不會是幽芷也聽到了這些謠言?
他待她哭得有些累了,輕輕捧起她的臉,目不轉睛地望著她,連眉目都漸漸透出一股柔和:“芷兒,從前我說愛你,現在還是愛你,將來也一樣。”他用手指揩去她流滿臉的淚,“不管旁的人說什麼,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們在一起了這麼久,你曉得我沈清澤從來都坦蕩蕩,不會虛情假意。”她望著他,他亦是直直望著她,重複道:“你要相信我。”
她不出聲,也不動,只是看著他,目光裡透露出幾絲茫然和不確定。
他忽然輕笑起來:“你看你,都哭成兔子眼了,家裡頭又沒有冰敷。”他輕輕將她抱進懷裡,嘆了口氣,言語中又像是寵溺:“以前怎麼不知道你竟是個愛哭鬼呢?”
良久,她終於停止了啜泣,聲音極其委屈:“你,你兇我。”
聽到她這句話,沈清澤舉雙手投降:“娘子,我錯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可千萬別生氣。”
那句“娘子”和他故作示弱的表情終於讓她不禁破涕為笑,舉起粉拳嘟嘴:“以後再不許兇我。”
沈清澤點頭:“再不敢了,不然,想要雨過天晴可真難。”曉得他是在揶揄,幽芷嗔他一眼,使壞地將螓首埋到沈清澤懷裡一陣蹭。沈清澤瞭然她的小心思,一挑眉故意笑得很得意:“你蹭吧,有什麼眼淚鼻涕都蹭上來,反正不用我洗。若是實在洗不乾淨,大不了將來不穿了,橫豎還能送給窮人家濟濟貧呢!”
“詭計”被拆穿,幽芷也不惱,笑得雙眼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