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忽然想通了。
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從來都是一言九鼎,既然剛剛他能那麼斬釘截鐵地說出那番話,證明她之前的臆想都是空穴來風。況且,回想起從前——他投其所好,帶她去看別樓裡滿滿的藏書,聽他講述留洋法國日本的心情;他帶她去官邸賞梅,用他的溫柔、他的懷抱稀釋了她心中因為廠子、父親病情而積聚的擔憂;在母親去世的那段日子裡,是他強有力的臂膀支撐起她的信仰,給她信念給她溫暖,最終助她度過了那段苦澀的日子。
認識他這麼久,怎會不瞭解他的為人呢?
比起陸曼和應該是誤會的香水、口紅,她更願意相信自己的丈夫。更何況,陸曼原本就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她覬覦清澤很久卻不成功,她的話真真假假,誰知呢?
夫妻之間本就應該互相信任,不是麼?
昨天幽蘭來看幽芷,帶來一個喜訊:趙翠林同張建平果真要結婚了。
幽蘭哼道:“當初那女的賴住在咱們家,男的成天往家裡跑,到最後居然還真成了!”幽芷自然曉得姐姐對趙氏母女的厭惡,淺淺笑道:“最近的喜事還真是不少,果真喜氣相傳啊!”但這句無心的話在幽蘭聽來卻是隱隱的痛,她不曉得,這所謂的喜氣,最終會不會也傳給她。
幽芷抿一口茶,那句想問了好久的話終於還是說出來了:“姐,你同二少……怎麼樣了?”其實她已經隱隱約約曉得了沈清瑜和姐姐的分離,但還是想親口問個明白。
幽蘭不曾料想她會突然問起這個,心裡一陣酸澀,含混應了聲,隨即轉移話題道:“芷兒,妹夫待你可好?他若是欺負你,回頭告訴姐姐,姐姐絕不饒他!”
幽芷啜一小口茶,抿著嘴兒偷偷笑:“姐,這話你前幾天已經同我說過一次了!”
幽蘭從錦華官邸回到家,金廣進也正巧到了。
他戴了頂黑色鑲絲絨的高禮帽,手上還戴著黑絨緞手套,一進門便邊脫帽子手套邊笑道:“卓良,起來了啊?”楚卓良笑笑:“早就恭候多時了。”金廣進自然不客氣,兀自拉張椅子坐下來。
其實沈清澤先前已經將金廣進的謀劃告訴了楚卓良,也說了路易士和霍姆斯的事,楚卓良當時的驚訝與傷痛自然是有的,但商場上永遠沒有絕對的朋友這個道理他自是清楚,因此很快便接受了現實,心裡頭對沈清澤的感激和欣賞也是不在話下。那天沈清澤離開之前,他只是淡淡道:“將芷兒交給你,我放心。”但這句話背後的情誼,當是深遠。
此刻他依舊不露聲色,嘆口氣道:“廣進啊,這話我也從來不曾同旁的人說過,可我自己清楚,我的時日不多了!”金廣進正巧低著頭,頓了一瞬,抬首道:“唉,卓良,這……人皆由命啊!”
楚卓良撣一撣菸灰,擰眉道:“廣進,你我多年老友了,我只問你,兩家廠子除了賣給藤堂川井,真的沒有旁的法子了麼?”金廣進嘴一瞥身一別,皺臉道:“卓良,旁的人你不信,還不信我麼?藤堂先生說了,一定不會虧待你的。”楚卓良緊盯道:“不能籌些資金將廠子機械換新麼?”金廣進已有些不耐煩,揮揮手道:“哪裡有這麼簡單?”說著站起來,拿起帽子同手套,道:“我還有旁的約,便先走了。”楚卓良也緩緩站起身,低沉道:“不送。”
待金廣進走遠,楚卓良坐下來,輕微地嘆了口氣。
金廣進剛走,幽蘭便急急進了書房,喚道:“父親!”楚卓良見是大女兒,淡笑道:“蘭兒,有事麼?”幽蘭急衝衝地到父親跟前,焦急道:“父親,你真的聽從金廣進要將廠子賣了麼?還賣給日本人?父親,你知道金廣進他不是什麼好人……”
楚卓良擺擺手,示意幽蘭停下來。幽蘭急了:“父親!”楚卓良慢慢道:“蘭兒啊,這事你就不用再過多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