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府的長公子,張舞陽聞聽訊息,惴惴不安,硬著頭皮趕來要求他回家認祖歸宗,張靖雲倒真的回了國公府,卻不是跪拜祖宗牌位,而是將母親舊日使喚的奴僕找齊來,發放銀票、文書讓他們各自出府,或自謀生路,或由他另行安排,教隨從點火把母親住過的院落燒了個精光,連院內花樹都全部砍掉,不在國公府留下他們母子一絲痕跡,之後從宗祠裡捧了母親牌位,拂袖而去,把靖國公氣得要吐血。
很小的時候,張靖雲便看著父親與側夫人相對歡笑,品茶對奕,母親卻只能獨自坐在清冷的院落裡刺繡、讀書,或是長久站在窗前,面對一地落葉發呆。隨著年歲增長,他更能體會到母親那份深重的寂寥沉鬱,痛惜、緬懷母親,內心的傷痛無法平復,卻萬萬沒想到,多年以後,母親的悲劇重來,落在了秦媚娘身上
媚娘與母親一樣心高氣傲,不肯俯就求憐,卻又與母親不同,她比母親大膽堅強,能夠勇敢地面對現實,剛一聽到動靜,便未雨綢繆,不管結果如何,先早早為自己尋了後路
張靖雲試著勸說媚娘:“當初俊英娶你,聽說是費了一番周折的,他那樣、那樣喜歡,夫妻情份怎會說斷就斷得了?娶新婦,亦不負你,兩房正室相安無事,應是能過得去。”
媚娘在雪地上跺著腳:“好冷咱們是不是快點走?我孃親待會指不定怎麼責斥我呢那個……那個事且不說它了,以前他對我好不好,我完全記不起來,所以說他要娶新婦我心裡並不難過,但我絕不會與人共用一個丈夫,他不棄,我卻非離不可不過現在還得靠著他的勢,先爭點好處再說——哎我什麼都跟你說完,你可不能轉眼跑到徐俊英那裡,把我出賣了”
她一邊說,一邊雙腿併攏,像兔子一樣往前蹦跳,還跳得很快,張靖雲跟在她後面走,驚奇於她的腿力,並不知道這是媚娘在鍛鍊,卻認為她像孩童般貪玩調皮,忍不住想笑,用輕得只有他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你把我當朋友,我又豈會做對不起你的事?”
到千草堂撿了藥,張靖雲讓掌櫃的套上馬車,先送媚娘回秦宅,媚娘問掌櫃的要了點茶水,在車上取下面具收好,張靖雲再教她一遍煎煮藥水的方法,媚娘說道:“我懂一些按揉穴位的方法,等熬得藥水,為孃親泡腳,順便替她揉揉,應是可以的?”
張靖雲點頭:“那自然好,不過力道要小一些。”
坐著馬車比走路可快多了,不一會兒便到了秦宅,王媽媽和翠喜拿了燈籠,正焦急地守在門口,媚娘在車上跟張靖雲說了幾句路上小心,注意保暖的話,便拿了藥草下車,目送馬車轔轔走遠,這才隨王媽媽和翠喜走進大門,一路編著瞎話,準備哄騙秦夫人。
誰知這一次秦夫人卻沒那麼好哄了,她一隻手顫抖著指住媚娘,一隻手拿帕子掩面痛哭,媚娘無奈,轉動目光看了翠喜一眼,翠喜居然去拿了個墊子過來擺在她面前,只好跪下,低著頭,聽任秦夫人邊哭連數落,漸漸地也覺得心裡委屈酸楚起來。
房裡只有王媽媽和翠喜服侍著,秦夫人訓斥媚娘:“你怎能如此行止無端?哪像個候夫人?隨意與年輕男子單獨出門,這要讓候府人知道了,怎麼辦?你不顧自己,須得顧著候爺和恆兒的臉面你這一病好回來,竟變得如此膽大妄為,完全不記得為娘往日的教誨了嗎?是否在候府也如此不知禮儀,不懂規矩?你是要氣死為娘了與你說過多少遍,你這福份,是你幾世行善、祖上積德攢來的,多麼難得,你竟不知惜福”
王媽媽和翠喜俯身站在一旁,低垂著頭,一句話不敢說。
馮氏由梨兒扶著走進來,見這情形嚇了一跳,趕緊將梨兒打發出去,自己緊走幾步,到媚娘身邊也要跪下,媚娘忙扶住她:
“嫂嫂使不得,我惹得孃親生氣,我跪著認錯就好,不關嫂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