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的天窗上漏進幾徐涼風,吹得蒙了塵的蛛網在牆角無聲擺動,無端給人的心也蒙上了一層陰霾。
徐昶望著這扇天窗怔神許久,這個角度無異於坐井觀天,她其實什麼景色也瞧不見,卻在恍惚之間,彷彿什麼景色都收入了眼底。
他仿若看到了自己與病魔抗爭的一生,那苦澀的、難聞的湯藥他每日都在往肚裡灌,那怎麼也翻不完的賬本他每日都要翻。他一咳便是一個冬,看著日漸虧空的家業他心下難安,他比任何人都畏寒,也比任何人都弱不禁風,卻不得不用單薄的身軀撐起一片天。
他活的很累,很無助。
他也任性過幾回,不去碰那湯藥,像平常人那般少穿一些,去曬初升的朝陽,去飲甘洌的美酒,可是不出三日,他便會倒在榻上一病不起。他有時候也想著,不如這般沉沉睡去罷了,可是徐家老的老,小的小,還有一個嗜賭成性的二叔如狼似虎,他又睜開了眼,在鬼門關踉踉蹌蹌地折回。
直至今年年中,他再一次吐血倒地,杜郎中替他把脈之時眉頭皺得都捋不平了,一向樂天派的老頭竟是黯然了神色,告訴他:“你只有半年的時間了,想吃什麼就去吃,想喝什麼便去喝,來一遭人世不容易,最後關頭,不必再自苦了。”
那日,他頂著炎炎烈日行屍走肉般行到了陵州河畔,河水呼嘯著從腳下淌過,他勾著身子看了眼自己的倒影。
他嚇了一跳,嶙峋的骨和慘白的面容,讓他看起來像一個地獄的骷髏。
他瘋了般拍打著水面,想要將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擊散,然而,身後卻走來一個人。
那人步伐極輕,在他身後喊道:“公子掙扎半生,甘願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死去嗎……”
徐昶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述起自己的過往,神色始終暗淡,卻在說到此處時頓了許久,眼中生出些許笑意來。
輕影盯著他,問:“此人便是那矮胖的男子?”
徐昶未回答是,也未回答不是,只道:“他說他知曉張來財欺我辱我,知我放不下家中老小,他說他同情我,可以助我在生命的盡頭幹一番大事,同時,他會幫我的客棧打通撫州的進貨渠道,日後可不再受陵州商會的欺壓,他贈給了我那把繪有竹的摺扇,說只要效忠於他,必會讓我死得其所。”
輕影:“你就這麼信了他?”
徐昶:“我一個將死之人,竟有人要利用我,我應該受寵若驚才是!我握著那摺扇醞釀了許久,事實是,我的確如願從撫州進到了貨,客棧的生意又好了起來,直至今冬,陵州的雨下啊下,下啊下,怎麼都不肯停,我收到了他寫來的信,信中說我報仇雪恨、功成名就的時候到了。我起初不知他是何意,直至他突然逃進我的客棧,揪著我的衣襟讓我替他遮掩,他說我若是肯幫他,即便我死了,他也會安頓好我的兩個妹妹。”
“他殺的本就是奸官,加之我對他有感激之意,於是十分爽快便將他藏在了暗室,待官兵走後,他也很快消失於人海。然而,今日上午,他又送來一紙書信,讓我務必上麒麟臺殺了張來財,至於那句詩,其實是‘東風已與周郎便’,是他用來提醒我,他已經幫了我許多。信封中,還夾帶著一根髮帶。”
輕影眉眼一擰:“那是你妹妹的髮帶?”
徐昶摩挲著系在手腕上那根鮮紅色的絲帶,淒涼地笑了下,沉默了許久,才木訥地點了下頭。
“照這麼說,徐公子殺害張來財是受此人誘導脅迫?”李南絮審慎地瞧著他。
徐昶:“也不全然是,畢竟張來財惡貫滿盈,我早就想除了他,只可惜,麒麟臺真不是個好地方,兩位的眼睛太毒辣,逃不掉了……罷了,也沒什麼好逃的,賤命一條,死前還拉了三個墊背的,也不虛此生。”
他痴痴地笑起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