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嘭撞擊聲,那是一個接一個人樣高浪頭翻滾著撞向岸邊刀削般陡峭的崖壁發出的巨大聲響,無數歲月裡大江都在重複著這個動作,希冀將這一段陡然間轉折的河道劈成筆直的通途。
火三輪上摞著三十多件陶然酒和四個塞得鼓鼓囊囊的口袋,這是三輪車能夠裝載的極限,也是整個清朗鎮全部陶然酒的庫存。到中午鎮上那些無酒不歡的老餮們就該衝著雜貨商瘋狂叫囂了,而那三五個雜貨商一定會心裡美孜孜地同老餮們一道憤怒譴責歐陽東,就是他把清朗鎮上的陶然酒收刮一空。
坐在司機旁邊的歐陽東心裡也美滋滋的。他在清朗鎮上就想著怎麼樣多帶點酒回去——山寨里人人都喜歡喝酒,只是通常他們喝的是自家釀造的包穀酒和米酒,難得喝上一回瓶裝酒——卻忘記一件大事,這麼多酒他怎麼帶過大江去,總不能僱人背去吧,三十幾件酒可得僱上十好幾人,這急忙間哪裡去找那麼多挑夫?何況別人還未必願意去,從清朗鎮過江到孟芝村可是好幾十裡山路,天黑能不能趕到都是個問題。幸好賣雜貨的老闆給他出了個主意,找輛火三輪就能解決這問題,雖然路繞了很大一圈,但是肯定比人背省錢省時——黃泥土路去年就墊到孟芝村口了。
“那,三輪怎麼過大江?”歐陽東疑惑地問道,剛剛點燃的希望之火轉眼就成了幾點灰燼。雜貨店老闆的主意可經不起推敲,總不能在江邊把火三輪卸開,坐溜子搬去對岸再重新組裝吧。
雜貨商驚詫地瞄了歐陽東一眼,瞅這娃說話辦事都挺利落,話音裡還帶著幾分若有若無的本地土音,怎麼就問出這樣的呆瓜問題?“刀家渡口是拉索,別說一輛火三輪,就是一輛轎子車也能送過去。”說著就把一個開火三輪的本家侄子薦給歐陽東,連價錢也說好,二十七元錢包送到地界。歐陽東知道刀家渡口,五年前他去外省讀書,就是在那裡溜過大江的,可是什麼是“拉索”,他實在難以明白,難道現在不是“推索”了?小時候他的夢想可是做一個大江上的推索人,那樣一月下來,刨去還銀行的貸款和利息,腰包裡還能落下四五十塊錢。在大山裡,這樣的收入非常不錯了。
直到刀家渡口,歐陽東才明白什麼叫“拉索”。以前懸掛在兩山間連線大江兩岸的那兩根粗粗的鋼纜,被四根更粗更結實的鋼纜代替,鋼纜兩頭山石砌的三面牆房裡各擺了一臺發電機一臺捲揚機,江那面的人吹聲口哨,這點的人就按下電鈕,隨著震耳欲聾的發電機捲揚機轟鳴聲,比五年前那四四方方的“小鴿籠”要大好幾倍的“大鴿籠”,就被一根纜繩慢慢從江面上順著那四根固定的粗大鋼纜拖過來。這大鴿子籠確實是比以前的小籠子要好許多,至少不再需要推索人站在籠子頂上,踩著鋼繩一步一步地把它推過寬闊的大江去。
火三輪是比人走得快,即使繞了很大一圈路,車到孟芝村時也才下午三點。在村前那道窄窄的石板橋前,司機幫他卸下貨物碼好,就自顧著回去了,現在歐陽東要找人來把這堆在路邊的兩垛酒山盤迴去。他四處望望,這裡和自己五年前離開時幾乎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