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藥碗,輕拭我唇邊殘留的藥汁,舉止輕柔仔細。我睜眼看他,微微一笑,聲音輕若遊絲,“現在王爺滿意了?”
他的手僵在我唇邊,凝目定定看我。
我笑道,“你不想要王氏血脈的子嗣,只需一紙休五,另娶個身份清白的女子便是,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他瞳孔驟然收縮,森森寒意如針,難掩傷痛之色,“我在你眼中,真是如此不堪之人?”
我還是笑,“王爺是蓋世英雄,是我一廂情願,以終生相托的良人。”
“阿嫵,住口!”他握緊了拳,久久凝視我,眉目間的寒霜之色漸化作慘淡。
“在這世間,我只有你一個至親至愛之人,如今連你也視我如仇敵。”他的聲音沙啞得怕人,我亦痛徹心扉。
還能說什麼,一切已經太晚,這一生愛恨痴纏,俱已成灰。
(下)
母親從湯泉行宮回京,連家門也不入,便直接住進了慈安寺。這一次我明白她是真的心如死灰了……心如死灰,這滋味我如今也知道了。
紫竹別院,冬日靄色將青瓦修竹,白牆衰草盡染上淡淡悽清。我與母親對坐在廊下,於嫋嫋茶香中,聽見遠處經堂傳來梵音低唱,一時間心中空明,萬千俗事都化作雲煙散去。母親捻著佛珠,幽幽嘆了一聲,“我天天都在佛前為你們兄妹祈福,如今阿夙知事許多,我也不必掛心他,唯獨對你放心不下。”
眼見天色不早,而母親又要開始嘮叨,我忙起身告辭。母親卻又留我一起在寺中用過素齋再走,我著實討厭這寺中齋菜的口味,只得苦笑著推脫。
徐姑姑接過話頭笑道,“必是有人在府裡等著王妃吧,都說豫章王夫婦鶼鰈情深,今日看來果真是濃情似蜜,依奴婢看啊,公主還是不要挽留的好。”母親與她相視而笑,我亦只得淺笑不語,心中卻陣陣刺痛。在旁人眼裡,我與蕭綦依然是伉儷情深,然而我又怎忍心讓母親知曉箇中苦楚——自那日之後,他便搬去五房,不再與我同宿,整日早出晚歸,同在一處簷下,竟數日不曾碰面。我不去見他,他也不來看我。想起寧朔初遇的時候,我們也曾各自矜傲,最終是他低了頭……一時間,鼻端微微酸澀,竟險些在母親面前失態。
辭別了母親,徐姑姑一路送我出來,叮嚀了些家常閒話,卻幾番欲言又止。我朝她笑了一笑,“徐姑姑,你怎麼也學著母親那般脾氣了,往日你是最不愛嘮叨的。”徐姑姑望住我,眼中忽有淚光閃動,朝我俯下身去,“老奴有幾句話,自知冒昧,卻不能不鬥膽說與王妃知道!”
我忙扶起她,被她一反常態的鄭重模樣驚住,“徐姑姑,你看著我自幼長大,雖有身份之別,但我向來視你如尊長,若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她抬起頭來,目光幽幽,“這數十年,老奴親眼看著公主和相爺的前車之鑑,這世間最不易長久的便是恩愛二字。如今王妃與王爺兩情正濃,只怕未將子嗣之慮放在心上。老奴卻憂心日後,假若王妃的身子無法復原,當真不能生育……王爺遲早會有庶出子女,屆時母憑子貴,難免又是一個韓氏!王妃不可不早做打算,防備在先!”
她一番話聽在我耳中,深冬時節的山寺,越發冷如冰窖。
我猝然轉頭,胸口急劇起伏,竭力抑止驚濤駭浪般心緒,半晌才能穩住語聲,“什麼無法復原,你說清楚一些?”徐姑姑啞然怔住,望了我不知如何回答。我再也抑止不了語聲的顫抖,“不能生育,又是怎麼回事?”徐姑姑臉色變了又變,語聲艱澀,“王妃……你……”
“我怎樣,你們究竟瞞著我什麼?”我直視她,心頭漸漸揪緊,似乎有什麼事情是所有人都知道,唯獨我矇在鼓裡。
徐姑姑陡然掩住口,滿面悔恨之色,哽噎道,“老奴該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