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寫明一星期內會把一百包水泥送到科亞班飯店的收據,就要他付給對方一百美元的訂金。
“不是要殺價嗎?”摩頓森把收據折起收好,疑惑地問。
阿布都再一次對他的學生表現出耐心。他在悶熱的計程車上點燃了氣味濃重的檀德牌香菸,然後伸手將煙霧和摩頓森的擔心一併揮去:“殺價?水泥不行。水泥生意是……”他搜尋著恰當的詞語,試著讓這位反應遲緩的美國學生明白,“……黑手黨。明天在拉加市場很多貝司,很多殺價。”
摩頓森把下巴埋在膝蓋中間,計程車朝拉瓦爾品第的方向駛去。
回到科亞班飯店,摩頓森在淋浴間把土色夏瓦兒從頭上脫下時,聽到“哧啦”一陣撕裂聲。他把上衣翻過來仔細檢查,發現中間從肩膀到腰的位置全扯開了。在細細的水流下他儘可能把一路上沾的塵泥沖洗掉,穿回僅有的這一套巴基斯坦服裝。這件夏瓦兒一路忠心的跟著他往返喬戈裡峰,是該換件新的了。
阿布都在摩頓森回房的路上攔住他,指著衣服撕裂處,提議去找位裁縫。
他們離開科亞班所在的綠洲,走進拉瓦爾品第城裡。街上十幾輛馬拉的計程車隨時準備出發,馬兒們在塵土飛揚的悶熱天氣下流汗跺蹄,一位染了鬍子的老者正在使勁討價還價。
摩頓森抬起頭,第一次發現在克什米爾路和阿達姆吉路擁擠的十字路口旁,立著一塊色彩鮮豔的廣告牌。“請光顧阿扎達醫生。”廣告板用英文寫道。廣告詞旁邊畫著一具粗糙但有力的骷髏,小頭骨上沒有生命的眼睛還發著光,配著阿扎達醫生的簽名做保證:“絕無副作用!”
裁縫師沒做廣告。他的小店擠在海德路旁水泥蜂巢般的店家之間,建築物看起來像破舊多年,還在絕望地等著後續完工。雖然蹲在兩米寬的簡陋店面裡,面前堆放著一臺電扇、幾卷布料,還有一個製衣用的塑膠模特,裁縫曼佐爾卻透出一股威嚴,嚴肅的黑色鏡框和修剪整齊的白鬍子,讓他在量摩頓森的胸寬時,渾身都散發著學者氣質。他驚訝地看著測量結果,又量了一次,然後把數字記在本子上。
“先生,曼佐爾想要道歉。”阿布都解釋,“您的衣服需要六米布料,我們這裡的人只用四米,所以他必須多收您五十盧比。我想他說的是實話。”
摩頓森表示理解,並且要求做兩套夏瓦兒卡米茲。阿布都站上裁縫師的工作平臺,抽出一卷類似知更鳥蛋的漂亮藍色布料,以及另一卷淡草綠的。摩頓森想象著巴爾蒂的塵土,堅持兩套衣服都用一樣的土棕色。“這樣沾了泥巴也看不出來。”他告訴失望的阿布都。
“先生,葛瑞格先生,”阿布都請求著,“您當個乾淨紳士比較好,這樣很多人才會尊敬您。”
摩頓森再次想起科爾飛的景象:村民們在石頭和泥土蓋成的地下室裡捱過寒冬,跟他們飼養的牲畜擠在一起,圍在燒著犛牛糞便的爐火旁,身上穿著僅有的一套破舊衣服。
“土色就很好了。”他說。
曼佐爾收下摩頓森的訂金時,宣禮員的廣播聲穿透了水泥蜂巢裡的店鋪。裁縫師立刻把錢放在一邊,展開褪色的粉紅色跪毯,利落地鋪好。
“你可以教我祈禱嗎?”摩頓森脫口而出。
“你是穆斯林嗎?”
“我尊敬伊斯蘭教。”摩頓森回答,阿布都在一旁露出贊同的表情。
“到這兒來。”曼佐爾高興地說,招手要摩頓森來到他站的凌亂臺子上——旁邊是一個插滿針的無頭塑膠模特。
摩頓森努力擠進裁縫師旁狹窄的空間,結果一不小心碰到模特,假人像對他不滿一樣整個兒倒在他身上。